第五章 不能只靠过去的经验来判断(第1 / 3页)
数到3
由于一种我称为无知经验主义的思维方式,我们天生习惯于寻找能够证明我们的理论以及我们对世界的理解的例子,这些例子总是很容易找到。唉,有了工具和傻子,任何东西都是容易找到的。你可以把能证实你的理论的过去的事例当作证据。例如,一名外交官会向你展示他的“成就”,而不是他没能做到的事。数学家会努力让你相信他们的学科对社会有用,方法是指出那些起作用的事例,而不是白费时间的事例,或者更糟的情况——那些因高雅的数学理论的非经验特性而给社会造成严重成本浪费的数不清的数学应用事例。
有见识的科学家已经研究了我们寻找证据的天性,他们把这种易于犯证明错误的倾向称为“证实偏差”。你可以直接检验某个规律,着眼于该规律奏效的事例,也可以间接证明,着眼于它不奏效的地方。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令人不安的事例在确定真相方面有力得多,但我们通常并不知道这一点。
证据
我所知道的针对这一现象的第一个实验是心理学家P.C.沃森(P.C.Wason)实施的。他把“2、4、6”这个数字序列放在受试者面前,请他们猜出背后的规律。猜测的方法是受试者举出别的由三个数字组成的序列,实验者根据新序列是否符合同样的规律回答“是”或“否”。一旦从实验者的答案中获得确信,受试者就可以写出规律。(请注意这一实验与第一章讨论的历史规律问题的相似性:假设历史是符合某种逻辑的,我们只看到了事件,却从来看不到规律,但必须对它做出猜测。)正确的规律是“按升序排列的数字”,仅此而已。很少受试者发现了这一规律,因为要想找到规律,他们必须举出降序的数字序列(好让实验者的回答为“否”)。沃森注意到,受试者头脑中有一个规律,他们举出旨在证明它的例子,而不会尝试举出与他们的假设不一致的例子。受试者顽固地试图证明他们编造的规律。
这种非对称性具有很强的实际性。它告诉我们不必成为彻底的怀疑主义者,只需要成为半怀疑主义者。实际生活的微妙之处在于,在决策时,你只需要对事情的一个方面感兴趣:如果你需要确定病人是否有癌症,而不是他是否健康,你可以满足于否定性推理,因为它能够向你提供你所需要的确定信息。所以,我们能够从数据中获得许多信息,但不像我们期望的那样多。有时大量信息会变得毫无意义,而少量信息却具有非凡的意义。确实,1000天并不能证明你是正确的,但1天就能证明你是错误的。
我们可以通过负面例子而不是正面证据接近真相!对观察到的事实制定通用法则是具有误导性的。与传统智慧相反,我们并不能通过一系列证实性的观察结果积累知识,就像火鸡的例子一样。但对一些事情我持怀疑态度,对另一些事情我却可以确定。这使得观察结果具有非对称性。实际情况并不比这更复杂。
提出这种单边半怀疑主义观点的是卡尔·波普尔(Karl Popper)。在我写作这段文字时,他的一幅黑白照片就挂在我书房的墙上。这是我在慕尼黑时从散文家约亨·韦格纳(Jochen Wegner)那里得到的礼物,同我一样,韦格纳也认为波普尔是现代哲学家中“集大成”的人物——嗯,几乎是这样的。他的著作是为我们写的,而不是为其他哲学家写的。“我们”是指现实决策者,这些人相信自己受不确定性制约,并且认为弄懂如何在不完全信息条件下采取行动是人类最高和最紧迫的追求。
不过,有办法解决这种无知的经验主义。我的意思是,一系列证实性事实未必是证据。看见白天鹅不能证明黑天鹅不存在。但有一个例外:我知道什么论点是错的,但不一定知道什么论点是正确的。如果我看见一只黑天鹅,我可以确定并非所有天鹅都是白的!如果我看见有人杀人,我可以非常肯定他是罪犯。如果我没有看见他杀人,我不能肯定他是无辜的。同样的道理适用于癌症检查:发现一处恶性肿瘤证明你有癌症,但没有发现肿瘤不能让你得出没有癌症的确定结论。
波普尔针对这种非对称性提出了一项重大理论,其基础是一种叫作“证伪”的方法(证明某事错误),旨在区分科学与伪科学。人们立即开始针对这种方法争论不休,尽管它并不是波普尔思想中最有趣和最具原创性的部分。这种关于知识非对称性的思想非常受实践者的喜爱,因为他们对它的感受很明显,它就体现在他们的工作方法中。像某些艺术家一样,哲学家查尔斯·桑德斯·皮尔斯(Charles Sanders Peirce)在其死后才获得敬重。在波普尔还在用尿布的时候,皮尔斯就想出了类似的黑天鹅问题的解决办法,有人甚至称之为皮尔斯–波普尔方法。波普尔更为强大和更具创新意义的思想是“开放”社会,它以怀疑主义为基础,拒绝和抵制确定真理。波普尔指责柏拉图切断了我们的思维,理由正是我在序言里表述的论点。但波普尔最大的思想是关于世界根源的、无可挽回的、严格的不可预测性,这一点我将在有关预测的章节详细讨论。<sup><a id="note1" href="#note1n">[1]</a></sup>
我并不是说医生不应该有他们的信念,只是他们应该避免某些固定的、封闭的信念。医学在进步,但许多其他类型的知识没有改善。
这一实验启发了许多类似实验。再举一例:受试者被要求说出为了发现一个人是否外向应该问哪些问题,据说这是另一类实验。结果发现,受试者提供的大部分问题都属于肯定回答能够支持假设的问题。
消极经验主义
当然,“证伪”,也就是确定地指出某事是错的没那么容易。测试方法的缺陷可能导致错误的“错误”结论。发现癌细胞的医生可能使用了有缺陷的仪器,从而产生了视觉错误,或者他可能是一个伪装成医生的使用钟形曲线的经济学家。目击犯罪的证人可能是喝醉了。但事实仍然是,你知道某事是错的比你知道某事是正确的更鼓舞人心。并非所有信息都有同等的重要性。
有人更进一步地给了我一些我们成功预测事件的例子。确实有一些,比如登陆月球和21世纪的经济增长率。人们还能够找到本书观点的许多“反证据”,最好的例子就是报纸非常擅长预测电影和剧院的演出时间表。瞧,我昨天预测太阳今天会升起,而它真的升起了!
波普尔引入了猜想和反驳的方法,具体是这样的: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并开始寻找证明猜想错误的事例。这是寻找证实性事例之外的另一种方法。如果你觉得这很容易,你会失望,只有很少的人天生有能力这样做。我承认我不属于此列,我并非天生有这种能力。
即使在检验一项假设时,我们也习惯于寻找证明假设正确的事例。当然,我们很容易找到证据——我们只需要去找,或者让研究者为我们找。我可以为任何事情找到证据,正如富有经验的伦敦出租车司机能够找到拥堵的路段以增加车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