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叙述谬误(第1 / 6页)
情感与黑天鹅
逻辑学家W.O.奎因(W.O.Quine)在一个著名论点中指出,对于特定的事实,存在逻辑上一致的多种解释和理论。这一观点警告我们,某件事不显得不合理或许并不足以证明它合理。
让我们看一看叙述谬误是如何影响我们对黑天鹅事件的理解的。叙述谬误及其突出情感事实的特点会扰乱我们对事件概率的预测。看一看卡尼曼和特韦尔斯基的实验:受试者是从事预测的专业人员,他们被要求想象下面的场景并预测事件概率:
过度寻找原因的问题不在于记者,而在于大众。没有人会花1美元购买某个无聊的大学讲座的抽象统计学讲义。我们喜欢听故事,而这并没有什么错,只不过我们应该更彻底地审视故事是否严重扭曲了事实。有没有可能虚构作品揭示了真相,而非虚构作品是撒谎者的港湾呢?有没有可能寓言和故事比美国广播公司经过彻底核实的新闻更接近事实呢?想一想,报纸努力发现完美的事实,但用一种试图表现出因果关系(以及知识)的方式叙述。有人负责核实事实,却没有人负责核实真理。
如果发生了某种不愉快事件,比如令你感到有间接责任的车祸使你不断受到回忆的困扰。一个想法折磨着你,即你对你的乘客造成了伤害,你总是觉得你本来可以避免这次车祸。你的心里一直在上演与真实情况大相径庭的场景:如果你不是比平时晚起了3分钟,你本来可以避免这次车祸。伤害你的乘客不是你的本意,但你的大脑摆脱不了后悔和自责。从事具有高度随机性职业的人(比如证券业从业者)遭受的反省式痛苦更为严重:我本应该在最高点卖掉我的股票;如果我在几年前花上几分钱买那只股票,现在我就能开上一辆红色敞篷车了,等等。如果你是专业人士,在你没有为你的投资者增加收益时,你会感到你“犯了一个错误”,或者“犯了多个错误”,并感到有必要为你“鲁莽”的投资策略(事后看起来鲁莽)道歉。
但我们没有理由只说记者。研究叙述问题的学者们也在做同样的事,只是他们用正式的语言把它粉饰起来了,我们会在第十章(关于预测)谈到他们。
如果叙述谬误导致我们认为过去的事件更具可预测性、更易被预期、比实际更不具有随机性,那么我们应该能够运用它减轻随机性带来的某些痛苦。
在叙述和寻找原因之外,记者和大众中的智者丝毫没有让世界变得更简单。相反,他们几乎总是使它看上去比实际更复杂。下一次有人要你谈论世界大事时,请说你不知道,并使用我在这一章提出的对所谓直接原因表示怀疑的观点。人们会说“你分析过头了”,或者“你太复杂了”。你需要说的只是你不知道!
每当市场有所变动,新闻媒体总感到有义务给出“原因”。一个半小时后,他们不得不打出一个新的头条,因为美国国债价格下跌了。(美国国债价格是全天不断波动的,所以这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彭博新闻社重新为价格下跌找到原因:萨达姆被捕(同一个萨达姆)。在13点31分,他们发布了如下快报:《美国国债价格下跌;萨达姆被捕激发了风险资产的吸引力》。
2003年12月的一天,萨达姆·侯赛因被捕,彭博新闻社在13点01分打出了这样的头条:《美国国债价格上涨;萨达姆被捕可能不会抑制恐怖主义》。
同一被捕事件(原因)被同时用来解释一件事及其相反事件,这显然是错误的,后两件事之间不可能有共同点。
我们极为讨厌抽象的东西。
这些媒体记者们是不是每天早上去护士那里接受多巴胺注射,从而使自己能够更好地进行叙述?(请注意,兴奋剂,即运动员为了提高成绩而服用的各类非法药物与多巴胺有同样的词根。<sup><a id="note4" href="#note4n">[4]</a></sup>)
叙述谬误及其疗法
冷静的科学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讨论因果关系,我们是有办法摆脱叙述谬误的。怎么摆脱?通过提出假设和进行检验,也就是我们将在第二部分讨论的可检验的预测。<sup><a id="note3" href="#note3n">[3]</a></sup>我在这里讨论的心理学实验是选择一个总体并进行检验,结果在田纳西州、中国和法国一样适用。
假如你认为科学是不受情感和认知扭曲影响的抽象学科,那么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经验主义研究者已经证明,科学家也容易犯叙述谬误,他们看重文章标题和引人注意的“漂亮”词句胜过更为重要的东西。他们也是人,也会受情绪的影响。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就是对科学研究进行后续分析:由一位资深研究者详细阅读全部文献,包括不那么热门的文章,然后进行综合分析。
奎因的问题来自在不同的语言之间进行翻译的困难,因为你可以用无数种方式理解一个句子。(请注意,好吹毛求疵的人可以在奎因的写作中发现一种自相抵消的特点。我很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对这个观点的理解不是无穷种。)
无限精确的错误
这种情况总在发生:人们提出一个原因,好让你接受一则新闻,同时让事情看上去更具体。某个候选人在竞选失败后,你会获得这样的“解释”:选民不高兴。只要你想得出来,任何原因都行。媒体则通过他们的事实检验军团把这个过程变得“彻底”,似乎他们是在犯追求无限精确的错误(而不是接受正确的近似,就像寓言作家那样)。
如果你在一个充满随机性的行业工作,你很可能经常因一些不好的结果痛苦地对过去的行为不断地复盘。在这种情况下,最起码你可以写日记。
请注意,在没有关于你遇到的某个人的其他信息的情况下,你习惯于把国籍和背景当作他的突出特性(就像那位意大利学者对我所做的那样)。我怎么知道这种依赖背景的判断是不正确的呢?我亲自做了一个实证检验,我查看了在26个和我有相同背景并经历了同一场战争的人中,有几个交易商变成了怀疑经验主义者,结果一个也没有。国籍可以帮助你编造一个不错的故事,满足你寻找原因的胃口。它就像一个垃圾堆放点,所有解释都能放到那里去,直到人们找出一个更为明显的原因(比如某种“合理”的进化论论点)。实际上,人们习惯于用“国家身份”的理由自欺,《科学》杂志上的一篇由65名作者撰写的突破性论文则显示这种理由完全是假想的。(“国家特性”对电影来说或许是不错的,尤其是战争题材,但它们是柏拉图化的观念,没有任何经验价值,而英国人和非英国人都错误地相信英国人具有“英国气质”。)从经验主义的角度讲,性别、社会阶层和职业对人们行为的影响比国籍更明显。(一名瑞典男性与一名多哥男性的相似性高于一名瑞典男性与一名瑞典女性的相似性,一名秘鲁哲学家与一名苏格兰哲学家的相似性高于一名秘鲁哲学家与一名秘鲁看门人的相似性,诸如此类。)
你如何摆脱这种持续的痛苦呢?不要试图刻意不去想它——这几乎一定会带来反作用。更合适的解决办法是更多地看到事件不可避免的部分。嗨,事情一定会发生的,老放不下是无济于事的。如何做到这一点呢?运用叙述。病人每天花15分钟写下白天的烦恼真的会感觉好得多。你对于没能避免一些事情的内疚感会减轻,因为事情看上去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