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怎样寻找鸟粪(第1 / 6页)
这种错误在我们的各种机构中根深蒂固。这就是我害怕政府和大公司的原因,它们之间几乎没有差别。政府做预测,公司也做预测,每年有各种各样的预测者对来年年底的抵押贷款率和股票市场做预测。公司生存下来不是因为它们做出了良好的预测,而是像我之前提到的去沃顿讲课的CEO们一样,它们只是运气好而已。而且,像餐馆老板一样,他们还可能伤害自己,而不是伤害我们,例如通过向我们提供商品来帮助或补贴我们的消费,由于网络时代的过度投资向我们提供廉价的国际长途通话服务。消费者可以允许他们预测他们想要预测的一切,假如他们必须这样做才能经营下去的话。
但我很难想象某件T恤印有彭加莱的图像,或者出现一张像爱因斯坦一样伸出舌头的彭加莱的照片。他身上有一种严肃的特质,一种第三共和国式的尊严。
自然,人们找到了洛伦茨这一发现的先行者:其不光存在于彭加莱的著作中,还存在于极富洞察力的雅克·哈达玛的著作中。哈达玛在1898年前后提出了相同的观点,此后又活了近70年,在98岁时去世。<sup><a id="note4" href="#note4n">[4]</a></sup>
在这个故事中也有一个意外因素。彭加莱最初同意参加数学家格斯塔·米塔格–勒弗(Gösta Mittag-Leffer)组织的一场旨在庆祝瑞典国王奥斯卡60岁生日的竞赛。彭加莱关于太阳系稳定性的论文集赢得了当时的最高科学荣誉奖(那是诺贝尔奖以前的快乐日子)。但是,出了一个问题,一名数学编辑在出版前审阅论文集时发现了一处计算错误,改正错误之后,将得到相反的结论——不可预测性。这部论文集被小心翼翼地延后,直到一年后才出版。
他们仍然忽视哈耶克
彭加莱是第一位了解并解释我们的方程具有局限性的伟大数学家。他引入了非线性特征的概念,提出小的事件可以导致严重后果的思想,即混沌理论。这一理论后来变得流行,或许有些太流行了。流行有什么不好?因为彭加莱的全部观点在于非线性特征对预测造成的局限性,而不是邀请人们运用数学技巧进行预测。
波普尔和彭加莱的发现“限制”了我们预测未来的能力,并让预测成为对过去的复杂的反映(假如存在对过去的反映这种东西的话)。这一发现在社会领域中的应用来自波普尔的一位朋友:直觉极强的经济学家哈耶克。哈耶克是他的“行业”中极少数关注真正的不确定性、知识的局限性以及埃克的图书馆里没被读过的书的著名成员之一(此外还有凯恩斯和夏克尔)。
注:本书草稿的一名读者戴维·考恩画了这幅表现偏离的图,它表现出在第二次反弹时,对最初条件的不同偏离能够导致极端分散的结果。由于角度的最初偏离被放大了,每增加一次反弹,偏离会进一步加大。这会导致严重的放大效应,使错误不成比例地增加。
图11–2 精确度与预测
这种放大效应要求假设条件越来越精确,这一点能够通过如下预测弹子球在球桌上的运动轨迹的简单试验来演示。我以数学家迈克尔·贝里(Michael Berry)的计算为例。如果你知道关于弹子球的基本参数,那么就能够计算桌面的阻力(这是非常基础的),也能够测量撞击力量的大小,因此你也能很容易地预测第一次撞击带来的结果。第二次撞击更为复杂一些,但也是可以预测的。这要求更高的精确性,你必须更为小心地确定球的初始状态。问题是,为了正确计算第九次撞击的结果,你需要考虑某个站在桌子旁边的人的引力(贝里的计算就谨慎地考虑了一个体重150磅的人的引力)。为了计算第56次撞击的结果,宇宙中的每一个基本粒子都必须被考虑进来!一个离我们100亿光年、位于宇宙边缘的电子必须被纳入计算,因为它对计算结果有重要影响。下面再加上另一项艰巨任务,那就是预测这些变量在未来的状况。预测一枚弹子球在球桌上的运动需要关于整个宇宙运行的知识,小到每一个原子!我们能轻易预测像行星这样的庞大物体的运动轨迹(尽管是在不远的将来的运动),但微观世界是很难预料的,而宇宙中微观粒子的数量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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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注意,弹子球的故事假设了一个直白而简单的世界,它甚至没有考虑随时可能出现的疯狂的社会因素。弹子球自身没有思维。我们的例子没有考虑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影响,也没有考虑所谓的“不确定性原则”(一些伪专家经常提起)。我们没有考虑亚原子级别测量精确性的不足,我们只考虑了弹子球!
三体问题
1974年,他获得纪念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瑞典银行经济学奖。但假如你读一读他的获奖感言,你就会感到惊奇。他演讲的题目为“知识的伪装”,他对其他经济学家和计划者的想法进行了抨击。他反对在社会科学中使用硬科学的方法,而令人遗憾的是,他的反对正好发生在这些方法在经济学中大举应用之前。之后,复杂方程式的普遍运用使真正的经验思想家的环境比哈耶克发表这篇演讲之前更糟糕了。每年都会出现一篇论文或一本书哀叹经济学的命运并指责它模仿物理学的企图。最近有人认为经济学家应该追求卑微的哲学家的位置,而不是高级牧师的位置。但是,对此我不以为然。
彭加莱是本章的中心,因为他生活的时代是我们在预测领域取得极快的智力发展的时代——想想天体力学。科学革命使我们感到掌握了能够把握未来的工具,并消除了不确定性。宇宙像时钟一样精准,通过研究天体的运行,我们能够预测未来。我们要做的只是建立正确的模型,并让工程师去计算,就这么简单。未来只是我们的技术确定性的延伸。
哈耶克认为,真正的预测是由一个系统有机地完成的,而不是通过指令完成的。一个单独的机构,比如核心计划者,不可能集合全部知识,许多重要信息会被漏掉。但社会作为一个整体,能够在运行中包含这些信息,它能够在框架以外思考。随着科学知识的增加,我们高估了自己理解构成世界的微妙变化以及为每种变化赋予重要性的能力。他把这贴切地称为“科学主义”。
在那个时代,彭加莱被众人奉为数学和科学之王,当然,除了一些心胸狭隘的数学家之外,比如查尔斯·埃尔米特(Charles Hermite)认为他太直觉化、太高深、“太空洞”。在数学家的评论中,某人越“空洞”,越意味着此人有真知灼见,是现实主义、言之有物的,是正确的,因为当批评者找不到某人更为严重的缺点时就会说他“空洞”。彭加莱点点头就可以创造或毁掉一个人的职业生涯。许多人认为,彭加莱在爱因斯坦之前就想出了相对论,但他并没有把它太当回事,爱因斯坦却从他那里获得了灵感。这些说法显然来自法国人,但似乎获得了爱因斯坦的朋友及传记作家亚伯拉罕·派斯的认可。彭加莱的身份及风度太贵族化了,他不会去争夺一个研究成果的所有权。
想一想预测一棵树的什么部分会长出枝条有多困难吧:因为每一个分枝,又会长出许多新的分枝。为了了解我们对这些非线性多重结果的直觉判断的局限性,想一想关于棋盘的故事。棋盘的发明者要求得到如下报酬:在第一个方格里放1粒米,第二个方格放2粒,第三个方格放4粒,然后8粒,16粒,依此类推,每一次翻一倍,重复64次。国王同意了他的要求,以为发明者的要求微不足道,但国王很快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需要的米粒超过了国王全部谷物的储备!
在动态系统中,你无法只考虑一枚孤立的弹子球,你还要考虑各球之间的相互影响,面对这样的复杂局面,人们预测未来的能力不是降低了,而是存在根本的局限性。彭加莱指出,我们只能处理定性的事物,我们能够讨论系统的某些特点,但无法计算。你能够严谨地思考,但不能使用数字。彭加莱甚至为此创造了一个领域——原位分析,现在属于拓扑学。预测比人们通常以为的复杂得多,而人们必须懂得数学才能理解这一点。接受这一点则既需要知识又需要勇气。
预测困难的急剧提升来自这个系统稍稍增加的复杂性。不过,我们的世界比这个三体问题复杂得多,它包含了无数的事物。我们面对的是所谓的动态系统,而世界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动态系统的特点。
20世纪60年代,麻省理工学院的气象学家爱德华·洛伦茨独立地再次发现了彭加莱的理论,同样是出于偶然。当时他正在建立一个天气变化模型,并对一个天气系统几天后的情况进行了模拟预测。后来他使用同一模型进行重复模拟,而且他认为自己输入的是相同的参数,但他得到的结果却大相径庭。他起初以为差异来自计算机漏洞或计算错误。当时的计算机较为笨重和迟缓,与我们今天的计算机完全不一样,所以使用者受到时间的严重约束。洛伦茨后来意识到,计算结果的巨大差异不是来自计算错误,而是来自输入参数时的小小的四舍五入。这就是著名的蝴蝶效应:一只在印度扇动翅膀的蝴蝶能够引起两年之后纽约的飓风。洛伦茨的发现引起了人们对混沌理论的兴趣。
彭加莱的理论很简单:在预测未来的过程中,你所模型化的过程需要越来越精确,因为你的错误率会迅速上升。而仅仅达到近似的精确是不行的,因为你的预测会突然失效,最终需要对过去进行无穷精确的解释。彭加莱以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演示了这一点,即著名的“三体问题”。如果在一个类似太阳系的星系中只有两颗行星,并且没有其他因素影响它们的运行,那么你将能够毫不费力地预测它们的运行。但在两颗行星之间再加入第三个天体,比如一颗小小的彗星,那么情况将大为不同。最初,第三个天体不会导致行星运行偏离轨道;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对另两个天体的影响可能是爆炸性的。这个微小天体的位置将最终决定这两个庞大行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