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造座庙祭祀黑帝(第2 / 2页)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年底,赵高谋杀了二世胡亥,接着秦始皇的侄子子婴又杀了赵高。但是这个时候,咱们开头说的那个刘三儿已经领兵突破武关,逼近秦都咸阳了。所以子婴再不敢称秦三世,而是退一步称秦王,希望可以靠着归还关东诸侯的土地来苟延残喘——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秦朝已经没了,可汉朝还远没有建立。
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说。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有司进祠,上不亲往。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如其故仪礼。因令县为公社,下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史记・封禅书》节选
从来都说秦汉、秦汉,其实这么连着说很不恰当,因为秦、汉不是紧连着的,中间有断代。
上古时候部族很多,几乎每个部族一个神,就算比不上日本神话里的八百万天津神,上千总是有的,上万也不一定。后来有些神跟随着他的部族灭亡了,有些神跟随着他的部族兴盛起来了,更多的神则跟随着他的部族融入了别的部族神话体系中。等到阴阳五行学说产生,把五方都配给了五行,就出现了五方天帝的说法,即东方为青帝,西方为白帝,北方为玄帝,南方为赤帝,中央为黄帝。再后来,干脆把大批远古神灵往这些空头帝号里套:青帝就是太皋氏或者伏羲氏,白帝就是少昊氏,玄帝就是颛顼氏,赤帝就是炎帝神农氏,黄帝就是轩辕氏。这套体系是啥时候最终定稿的不好说,但可见楚汉相争的时候,起码空头五方天帝的名号是已经定了的。
事实上,司马迁说水德是“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毋仁恩和义”,那是倒果为因。不是因为秦朝认了水德,所以才严刑峻法,而是因为它严刑峻法,所以司马迁才认为水德就是那个德性(北方的朋友们可以读轻声了)。当初邹老教授对于五德究竟该定义为哪五种人世间的道德好词儿就说得含含糊糊的,光跟五行相对应了,他的后世弟子也都没能搞清楚这个问题,或者压根儿就不打算搞清楚。
部下告诉他,秦朝祭祀的是四方天帝,青、白、赤、黄。刘邦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我听说一共应该有五帝呀,这怎么才四个?”大家伙儿都说没听说过,不清楚,刘邦说看来还有一个黑帝,得等着我这位真命天子来帮他建祠堂了。
所以按照五行的说法,水的性质是“柔能处下”,你也可以说水德就代表了谦虚,或者代表了以柔克刚。换个角度去考虑问题,秦朝的施政方针激烈、蛮横,按照五行的特质,硬说是火德或者金德也并无不可。汉朝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金、木、水、火、土五德,想安上任何一个都能够找出歪理来,刘邦想当然地一张嘴,你确实不能说他肯定就错了。
刘邦这时候还见不着胜利的曙光,不久前,他刚趁着项羽远征齐地搞了场大突袭,打下了西楚的首都彭城,可是屁股还没能坐热,就被心急火燎赶回来的项羽杀了个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连老婆孩子都被敌人给逮了去,自己是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关中。可是这位仁兄没心没肺,也不弄块凉席挂块苦胆找机会报仇,反倒优哉游哉地躺在秦朝旧宫里,晃着脑袋问部下:“这个⋯⋯秦朝当年供的都是些什么神哪?”
咱们再把话题拉回开篇那个司马迁堂而皇之在《史记》里记录的刘邦斩白蛇的荒诞故事,倘若把这个故事里的五行特质与五德相对应,则秦朝应该是尚白的金德,汉朝应该是尚红的火德。那么理由是怎么来的呢?很简单,因为西方属金,而秦国位于西方,南方属火,楚国则位于南方,所以才会拿“白帝子”来比喻秦帝,用“赤帝子”来比喻原为楚人的刘邦。这个荒诞故事对于刘邦敲定汉朝究竟属于哪种德,可以说毫无影响,但是谁都料想不到,在《史记》完成的一百多年以后,这个故事竟然又被翻了出来——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汉王二年(公元前207年),这时候刘三儿大概已经改名刘邦了,他正在跟名义上的天下共主、西楚霸王项羽连番恶战。
由此可知,刘邦随口敲定汉朝为任何一德,其实都不算什么大问题,马屁精们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来证明“陛下圣明”,而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都未必知道秦朝就曾经自认是水德,当然更不会把秦朝的暴政跟刘邦的水德认同画等号了。但是歪理也有看似圆不圆的问题,公孙龙可以说“白马非马”,但他不能说白牛是马,或者白马是驴,张苍硬生生把大一统的秦朝贬低为闰统,这种超强的柔韧性很难得到某些认死理的闲人们认同。于是等刘邦和吕后都死了,可以说西汉的开国期终结了以后,也就终于有人敢跳出来反对了。
子婴当秦王才四十六天,刘三儿就杀进咸阳,灭掉了秦国,但他也没能赶紧把汉朝建立起来。一个多月以后,项羽率领诸侯联军进入咸阳,宰了子婴,然后把刘三儿赶去西边儿的穷乡僻壤,封他做汉王。汉王当了整整四年,刘三儿才终于称帝,建立汉朝,史称西汉。所以说,秦、汉之间有将近五年的空白期,历史上叫它“楚汉相争”,其实啊,也可以叫它“西楚朝”。
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贾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