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是什么人比父母怎么做更重要(第2 / 2页)
精神分析的任务是:让所有孩子都不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父母过于强调什么,往往会事与愿违。有个开玩笑的说法:医生的孩子容易生病,老师的孩子容易学习成绩不好。过度强调什么的时候,孩子为了保护自己的独立意志,回避屈从权威所导致的屈辱感,潜意识里会朝着相反的方向努力。还有,父母的强调本身可能是反向形成,比如一个母亲反复跟青春期的儿子说要多交朋友,可能是害怕孩子多交朋友后抛弃自己;更“巧妙”的地方还在于:是我说的要你去交朋友,如果你真的去了,也是我主动要你去的,我“被”抛弃的感觉会减弱。所以,你对他交朋友的“鼓励”,就变成了他宅在家里“陪你”。
我给一个总的回答,我能够想到的人格变化只有三种途径:一是有意识地训练自己的觉察能力,包括觉察自己的情绪、想法、愿望和行为,并且去理解这些状态后面的意义;二是去跟各种人打交道,在新的人际关系中使自己人格中僵化的部分变得松动;三是找精神分析师。
对孩子的某些错误,特别是经常犯的错误,不要立即做出反应,而要延迟反应。因为你的立即反应可能会使孩子对用这种方式调动你的情绪和行为成瘾。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自己一发出刺激,对方立即就有反应,这是一件多么爽的事情啊。
如果你问,怎么达到清爽的人格境界呢?
把孩子都当成心理学上的存在,这就是所谓的心智化。生物学的存在,意味着他们需要水、食物和空气;心理学的存在,意味着他们需要爱、信任、自由、独立,和有一个自己可以说了算的人生。
让孩子拥有秘密,是他们长大的前提和证据。除了事关孩子被虐待、自杀和杀人的“秘密”,父母不可以看孩子的日记、微信和QQ记录。父母侵入孩子的私人领地,会令他在以后被别人侵入时觉得理所应当。
广义地说,一切皆游戏,学习和工作都是游戏。严格区分游戏和学习的界限,既破坏了游戏的快乐,也削弱了学习的动机。那些把学习当成游戏的孩子,学习的动力永远不会衰竭。但这些动机是指向远离父母的方向的,会激活父母的创伤,所以会遭到父母的打压。
如果父母觉得自己不理解孩子了,就想想在同一个年龄的自己:你在想什么、要什么,以及希望父母怎么对待自己。不理解孩子,本质上是不愿意去理解,而不是不能够理解。我清晰地记得20年前的一幕,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对我又愤怒又哀怨地说,我实在不知道我16岁的儿子在想什么、要什么、干什么。我回应说:“以你广泛的阅读、丰富的江湖经验、对人性的深刻思考,以及你自己曾在那个时段走过,你竟然不知道一个小你二十几岁的小男孩在想什么?如果他是你的敌人,你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什么吗?”他很快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再次强调一下,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或者不敢知道。
父母某一方未处理的早年分离创伤,可能使其害怕跟孩子分离,孩子的成长会被其看成是对自己的抛弃,所以会不自觉地做出阻碍孩子成长的事情。对孩子来说,游戏是他们的全部世界,也是他们学习成为自己和跟他人打交道的唯一重要的途径。但在有些家庭中,看起来无意义的游戏被禁止,或者成为孩子“受虐式”学习之后的赏赐。有时,孩子快乐地游戏还被赋予懒惰甚至堕落的意义。
所谓的代沟,是在为情感隔离找理由。没有代沟这回事儿,“代沟”这个词可以废除了,因为它代表的是人在理解他人方面的懒惰,而不是事实。或者说,它是懒惰制造的事实。人性从有文字记录算起,并没有什么改变。所谓的代际差别,就算了吧。
有很多说法,比如好玩的人、健康自恋的人、粗心而阳光的人等。我们这里说个新的:清爽的人。这样的人的特点是:在关系中边界清楚,不黏黏糊糊;能够自得其乐,不太依赖他人;处理事情果决,不拖泥带水;尊重他人的边界,不搞模糊不清的关系;等等。
鲁迅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我们知道鲁迅是智慧而深沉的爱国者,他这样说是为了警醒国人。这句话改一改,就变成“我从来不忌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父母”,这样说,是为了警醒父母。
很多父母问的与育儿有关的问题,都与怎么做有关。假如有一本包含所有“怎么做”的书,你全部按照书上说的做,还是有可能会制造出一个有问题的孩子。而人格健康的父母,根本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却可能培养出一个健康的孩子。“什么人”指的是父母的人格,那么,具备何种人格的父母才是好父母呢?
我这里说的父母不是我们的父母,而是作为父母的我们。我无意声讨我们的父母,我只是希望我们自己在“父母”这个角色上,能够阻止家族甚至民族的创伤向我们的下一代传递。
父母是什么人比父母怎么做更重要,这句话是自体精神分析学家科胡特说的。
我觉察到自己在拉名人来支持精神分析的有效性。这样做背后有个反科学的逻辑:名人相信的,就是正确的。但科学的结论还是应该建立在循证的基础之上。
让自己活得快乐、轻松,是所有父母能够送给孩子的最好礼物。因为这样的父母能使孩子敢于远走高飞。
我们可以想见,他们去找精神分析师,并不是要解决某些具体事情该怎么做的问题,而是“我是什么样的人、想变成什么样的人”这个级别的问题。当然,怎么做也重要。
不要太多地用对和错、好和坏来判断孩子的言行,也不要让他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他所面对的人和事。世界上大多数事情是不好不坏的,或者说是处于黑和白之间的灰色。过于在乎对和错,是人格停留在4岁前的发育水平上的表现,也会使孩子的人格缺乏足够的灵活性。
关于最后一点,我说两个被精神分析帮助过的还活着的名人。一个是瑞士生物学家、2017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雅克·杜波谢(Jacques Dubochet),他曾是瑞士沃州官方认证的首例失读症患者,从29岁开始,接受了为期6年的“十分经典”的精神分析治疗;另外一个是现在的梵蒂冈天主教教皇方济各(Pope Francis),他在42岁时有半年每周见一次精神分析师,他说那位女精神分析师“帮了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