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1 / 6页)
我告诉他我不懂爱情,但是那就像被一记好拳打到头一样。
我脸红得要命。“老师,我很抱歉。”我窘迫地说,不知道“施恩”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开始出现两面,一方面是即将满十一岁的小男孩,喜欢爬树,会打弹弓,开手推车,在泥球战或其他比赛里领着一群小孩对抗非洲小孩的家伙。我同时也是个有点早熟的孩子,常常让学校老师丧失信心,他们无法应付我的回答,甚至不能忍受事实上我会的早就比他们要教的东西还多。他们只是让我每学期都拿第一名,然后继续专心教其他小孩。
“叫我波斯坦小姐,皮凯。‘老师’听起来好像是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用的。山曼莎·波斯坦。如果你愿意,私底下可以叫我山曼。我想再来你跟我相处的时间可多了。”
当我带回老博承认败棋的消息,她从办公桌后跳起来,开心地搓着双手,咧嘴嬉笑。“天啊,打败那个自傲的老日耳曼人感觉真好!”她惊呼,“告诉他要有运动家精神,爱情与战争是不择手段的!”
用受洗名来称呼这么美丽的造物几乎令人难以想象,而唤她“山曼”这么男孩子气的名字,更是不可能的事。
波斯坦小姐测验了我的拉丁语词汇,接着测试动词变化。那很简单,不过在南非要到中学才会教拉丁语,因此她对我印象深刻。她甚至要我坐在书桌前,把她正在读的那本书拿给我。“十分钟内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她指示道。
“没有,老师。”我真心谦卑地说。尽管学校都认为我是最聪明的小孩,但老博与包思沃夫人很小心不让我滥用这个评价。“聪明是一种错误的自以为是。”老博解释,“就像天生的溜冰选手只忙于耍弄技巧,结果没看到薄冰层,然后猝不及防,砰!掉进冰冷的深水里,跟条死鲱鱼一样结冻了。而智慧是种更艰难的天分,因此你得用功,一定要练习。聪明是影子,而智能是实体。”
那本书有三十页,满是小插图与中间有空格的句子,还有充满陷阱的选择题。对我来说就跟家庭作业一样,因为那是老博的专业,他有好多谈逻辑与思考相关的书籍,他称之为跳脱惯性思考的书。波斯坦小姐这本是给初级者的,我不到五分钟就全部做完了。
“他们跟我说你很聪明,皮凯。”
我得等她改完。改了第一页后她抬头,咬着铅笔头,然后敲敲她美丽的白色牙齿,她上了红色指甲油的长指甲轻握着铅笔,使得铅笔弹晃着而发出嗒嗒声。然后她用铅笔指着我说:“我不会说你笨,皮凯。”她翻到最后一页直接改,我猜这本书应该是从易到难。她又抬头。“不,我绝不会那么说。”
有四年时间我不曾打败老博,而整整两年包思沃夫人也只赢过一次。那是一九三一年俄国人蓝钦那科夫打败美国人阿诺·葛林的棋谱。她花了三个礼拜研究那份棋谱,尽管如此,她能成功重演那局棋算很幸运。她走到第八步时,老博明白这跟她平常下棋的方式不一样。“问包思沃夫人,谁在帮她玩这一局?”他要我带话。但已经太迟。他已经踏入最开始设下的大胆陷阱,当时他还没怀疑她有能力走那样的棋步。
波斯坦小姐谢谢我过来,并告诉我星期一我得去她班上报到。“虽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不过至少你是个旗鼓相当的下棋对手。”她沙哑的嗓音让我胸口紧绷。
我们三人一起下棋已有一段时间。老博与包思沃夫人各有一块棋盘,葛特又做了一块,用监狱工作坊的车床制作棋子,亲手刻棋盘。这棋组不像老博的象牙棋组一样精致,但是老博说他做得很好,而且独一无二。我们把两块棋盘都排好,一块是他与包思沃夫人的棋局,一块是他与我的棋局。每天早上我给老博带来包思沃夫人的一步棋,他在棋盘上摆好,然后响应,我再把那步棋带回去给包思沃夫人。上课最后十分钟通常空下来下棋,一开始老博只花十分钟就可以打败我,但是月月年年过去,一盘棋经常得玩一个礼拜。
星期一早晨,我把整件事情告诉老博,最后他问了两个问题。“告诉我,皮凯,你陷得多深了?”
老博与包思沃夫人妥善看顾我的学业。包思沃夫人用字条与老博讨论,他们一起决定我该念什么。她是英语文学的专家,而他则专精科学、音乐与拉丁语。巴伯顿图书馆里除了老博的植物学藏书之外,还接受了另外两样极好的私人收藏赠书。包思沃夫人说,图书馆里给成长心灵的智慧好物多到快要满出来了。老博与包思沃夫人都是天生的老师,我年轻的心灵跟不上时,他们也始终满怀热忱,从不失去耐性。老博编试题,包思沃夫人在图书馆举行考试,考试时间是每个星期二与星期五。我开始喜欢与包思沃夫人相处,她总是强烈反对老博做出的结论。我是传递辩论字条的人,有时候智性的争论持续好几周。他们从不让我置身事外,我学会辩论,做足准备以维护自己论点的价值。
“午安,老师。”我说,带着不安进入教室。她抬头微笑,我的头开始刺痛,仿佛刚被鼻涕鬼在两眼之间重重打了一记右直拳。波斯坦小姐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人。她有一头长黑发,一双我见过的最大的绿眼睛,还有闪着唇膏的大嘴。她的皮肤呈淡棕色,一颗痘痘也没有。对十岁的小孩来说理当没有性吸引力这回事,但是我全身的神经都哭喊着,想要更靠近这个美丽的女人。她光彩炫目,微笑时牙齿更是洁白无瑕。除了不像参宁铁路咖啡店里钟面那幅“C to C”烟草公司广告上的女人那么苗条之外,她简直可以说是那幅画的真人版。
她又让我大声读一本书,接着又做了写作测验。最后她打开公文包,拿出棋盘摆好。“你开棋。”她说。我用了一招老博最喜欢的开棋棋步,她一边研究一边吹了声口哨。一小时后我认输。老博说反正当你也没步可走时,就要这么做。这样做能让你的对手松懈,下一次你便比较有优势。“不过,只有在友谊赛时才可以用这招。”他警告,“棋局是战争,战争中没有什么是在意料中的,除了死亡。”
“哈啰,皮凯,请进。”我敲门的时候她说。她坐在桌子前读一本书。
波斯坦小姐看着我,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下次绝对不可以这样!”她说,“下棋时,我就是你的对手,而不是哪个让你施恩的傻女人!”
在我人生中的第十年,学校来了一个新老师,教高年级的波斯坦小姐,她让他们做好上中学的心理准备。我离高年级还差两级,但有个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她要我到她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