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人春睡懒(第5 / 7页)
“神经病都喜欢把一大堆色彩披挂在身上啊。”赵鹿望着康乔,唇边掠过一抹浅笑,“你的品位有待商榷啊。”
明天就要出刊了,林之之和康乔在人去楼空的大通间里将音乐的声音开得巨大,一遍遍地推敲着头条,对着一张模糊难辨的照片写出一篇几千字的稿子:“某某惨遭劈腿,男友密会某某某,彻夜狂野泄欲。”时间地点细节都言之凿凿:“某某某将男明星带回自己位于东二环的单身公寓后,灯光迅速地熄灭了,记者在寒风中苦等3个小时,仍不见那扇窗户重现光明。”
就这么认识了赵鹿,两天后,康乔去她寝室找她玩,她穿工装裤,骑在长椅上刨木头。通信工程系大四女生赵鹿很爱玩,做得一手好木工,自己弄了几根木头回寝室,捣鼓出了一张长凳,专供室友们搬到走廊上纳凉用。平时她就弄几块小木头,弹弹墨斗,做一只袖珍型的五斗柜,分发给室友们当首饰盒。
林之之有时看着康乔想,这个人如果转行做作家,恐怕也是一把好手。连颁奖词她都能替她写好:“作家具备奇诡的想象力以及极富技巧的编织能力,尤为擅长以点盖面,虚实结合的叙事手段,使广大读者既能获得阅读推理悬疑小说的快感,也能体会到都市情感剧的乐趣。”
做木工很易把地上弄得脏乱,但赵鹿连刨花都有用途,用强力胶粘成一个个晴天娃娃挂在窗前,也有几分趣味。
泄欲也是没乱用的,食欲不是欲吗,泄欲不能是满足口舌之欲吗?不过,口舌之欲几个字也很淫乱,仁者见仁。
见康乔来了,赵鹿往靠窗的床一指:“坐。”
女生部部长爱莫能助:“众目睽睽,同学,别让我难做。再说,你的作品能给灾区人民贡献三千善款,难道不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吗?三千块,在偏远山区,可以建一座希望小学了,孩子们就有书读了……”
于是康乔只得换,再把美编叫来改封面,即使美编昨夜工作到凌晨,这一天她本该倒休好几个小时。而康乔就更惨些,她每天都有一堆公司会议要参加,跟各个部门的头头脑脑坐在一起商讨着经营大计,倒休于她根本是个太阳,一直存在,从未接近。
康乔不理她,转身就走,冷不丁地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哎一声,一双眼睛极晶莹:“是你买了我的窗帘?”
康乔揉了揉额头,她也想凑合凑合,一举通过半咸不淡的头条,放编辑们一马,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发行总监和老板都不放过她,她也没办法。尤其是老板,对头条的重视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菲林都躺在印刷厂了,他还会给康乔打来电话,要求改封面,理由是昨夜娱乐圈发生了大事件,巨星某某某涉嫌藏毒,已被警方逮捕。尽管这则消息还在观望中,但它比先前定下来的头条更有价值,理所当然要顶上。
那是人生中,康乔第一次见着赵鹿。穿宽大的衬衫,肩膀上搭着烟灰色薄毛衣,面孔小而精致,眼珠很深很黑,戴男款手表,表面很大。她的侧面有点像老牌港星张敏,是很硬朗的五官,但无疑是美的。
男明星的座驾是真的,女明星的公寓也是真的,但一行数人是不必告诉读者的,灯光究竟何时熄灭是无从考证的,明星也是没法追究《星期八》的,它什么也没说,不是吗?如果有人会错了意,那只能说明,他在文字的世界里尽情地张开了想象的翅膀。
康乔专心地看着赵鹿忙碌,这女孩有一种使人目不转睛的气质,让人想要不断地盯着她看。她想起初识时,赵鹿笑着说:“那帮妖精都说我太男人,我不服,就折腾个女性化的东西震下她们。但她们嫌怪,嘲笑不会有人买这么怪里怪气的窗帘,像个神经病。”
既写实又抒情,从各个角度力证此事绝非空穴来风。林之之指着“更多”二字笑道:“真让人浮想联翩啊。”
“神经病?”康乔不爱听。
结尾再甩出一句:“人生由无数的3个小时构成,可以坐在窗台上,对着星光聊聊人生和理想,怀一场纯真年代的旧;也不妨沉浸于一部经典老电影,将疲累的身心彻底放松,喝一瓶醇厚悠长的小酒……以及,更多。”
林之之加班到9点半就撤退了,再晚一点就赶不上末班车了,可公司很抠门,加班只有倒休,绝无加班费。每个月80块的交通补助更是杯水车薪,压根打不了几次车。临走前,林之之看了看康乔:“差不多就行了,别太晚回家,不安全。”
“莫非你也不想卖?可你的价格标得不高。”康乔收住了脚步,气急败坏。什么破事都找上门了吗?
只要一点引子,娱记们就能放大成无限大的“有图有真相”。最怕的是连捕风捉影的机会都没有,像这期就不好办,大明星都很安静,小艺人都很本分,连编造都很棘手。
“这话真能产生歧义哪。”赵鹿笑着。
康乔被她逗得大乐,同行中这类人比比皆是,在他们的笔下,某女歌手和好友逛街,是“同性密友断背疑情”;若是独自购物,则为“恐遭情变血拼发泄”;男导演和女明星吃饭聊电影,自然是“某某夜会某某某,亲密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