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站在时代的十字路口(第1 / 14页)
我一一作了回答。终于轮到我问他们了。
“谁他妈跟你是朋友!”我肩上挨了一警棍。
我问——我是不是还要靠墙站着呢?
我大声嚷:“朋友,我还得买票哪。你要打,就在这儿打我得啦!我保证打不还手……”
我说:“刮了胡子就像了。”
我乖乖地靠墙站着,还——在这些生人面前害羞似地笑着。我想,我居然笑,那样子,肯定是有些近乎于无赖,挺恶劣的。可我当时,确实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与其感到愤慨,还莫如觉得滑稽。但,如果我书包里没有证件的话,到了那么一种地步,到了那么一个地方,我还笑得出来吗?还敢笑吗?还会觉得滑稽吗?当时,我一边古怪地笑着,一边替更多更多的人们,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悲哀……
“你还在北影待过?”
“靠墙站着!”
我说待过的年头还不算短呢。
我的书包被兜底儿一倒,所有的东西全散落在桌上。
我暗想,我今天要看一看——果真是一个“盲流”,又没有犯什么法的情况之下,仅仅因为说了那么两句也许不该说、但说了也不算什么大罪的话,究竟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对方见有好几个记者证,一一拿起。
“看你这样就像盲流!”
“哪儿来的?”
几名治安警正在吃饭。他们中有人抬头扫了我一眼。有人连头也没抬一下,连看也懒得看。分明的,习以为常了。
“我认识你们北影的陈佩斯!”
又来了一名治安警,两人一人拧着我一条胳膊(自然是朝后),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拧入治安值班室。门在我身后一关上,我就被朝一个角落猛推过去,趔趄了数步,才站稳在那个角落。
我说陈佩斯不是北影的。我跟他不熟,不过我跟陈佩斯他爸挺熟。于是另外的“朋友”们就凑了过来,饶有兴趣地问我那“老爷子”目前在干什么?“下海”没有?“父子店”还打不打算继续开下去?……
公而论之——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也不能只怪人家小治安警,还怪我,怪我多嘴多舌。更主要的,怪我那一天的穿着。我的意思是,如果我那一天穿得稍微体面些,比如,起码穿件呢大衣,脖子上搭条围巾,也就是说,多少像点儿正派人的样子,人家兴许就不至于那样对待我了。而我那一天,穿了一件很旧的也不太干净的“棉猴”。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物质生活已提高了不少。穿“棉猴”的男人,实在是很少见了。何况不是羽绒“棉猴”,是布面儿的,六七十年代流行的那一种。何况,肩上还背着一只旧的黄帆布书包,也没刮胡子。这就使我的形象看上去极不像一个好人,极其可疑,可能人家刚才已然对我是不是好人起疑心。我想,设身处地,如果反过来我是治安警,大概也会把我自己当成一个“盲流”或者“死不悔改”的上访者……
我说:“盲流。”
我说:“我刚才说了句开玩笑的话。我不是盲流。证件都是我的。”
“干什么的?”
对方一一打开,审视我,口气顿时缓和了:“照片怎么不像你?”
我的书包被一把扯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