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国人的本性(第1 / 47页)
我与那张三并非同一连队知青。他所在的另外一师另外一团另外一个连队中,有与我那个连队的一名上海男知青靠两地书相爱的上海女知青。那上海男知青与我关系甚好,将恋人写给他的信给我看过,我于是知道了远在数百公里外的一个连队里,有那么一名叫张三的北京知青,以及关于他的一些事情。
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年那名上海女知青的信中有一句话大意是:那等恶狞之人,岂非天生坏种乎?
电视剧《知青》中之所以有一个叫“张卫东”的角色,盖因当年知道的事情使我留下的记忆极深。
“大返城”那一年,我已从复旦分配到了北京电影制片厂。一日去某胡同看望当年同一连队的北京知青,路径不熟,反复寻找,未见地址上的牌号。心急之下,几乎与一行人相撞。那人五短身材,体格健壮,剃齐根光头、留楂未刮的那种。向其询问,冷冷答曰:“不清楚!这胡同里没有你要找的院子。”言罢,拎着几瓶啤酒,傲然而去。他那种傲,使我觉得莫明其妙。又问一少女,欣然带领——我要找的那院子,竟与五短身材男人进去的院子相距不足十米,斜对面。将遇到那汉子的情况对我的北京知青朋友一讲,他立刻猜到我说的是谁了,鄙视道:“忘了那不快。那也是咱们兵团的一名返城知青,现在只能说他是个青皮。”
“清查阶级队伍”运动结束后,对那“特嫌”老职工的所作所为乃是——“查无实据”。
而张三悻悻曰:查无实据不证明怀疑无理!
同连队有同是北京知青者,素与其不和。
某夜全连知青被唤起,敲锣打鼓,庆祝又一条“最高指示”以电话记录的方式传达到连队。
接着有人写大字块,有人熬糨糊,有人贴。
人性之异化,细思忖之,并不意味着异化了的人性,而是人性中先天具有的那一部分动物性、野兽性异化到了极点,于是使人类中的一部分,成为地球上最可怕、最邪狞的较大型怪物。其可怕性、邪狞性以及不可思议性,乃地球上任何别的物种所不能相提并论。
1.难以撼动的暴劣本性
某人,曾是知青。生于北京,现亦居京。姑隐其名,谓张三、李四皆可。便张三吧。
从前之东北地区,习惯于将狼也叫“张三”。缘何不可考。
张三虽为人,有狼性。
翌晨,不好的事出现了——“万寿无疆”四字被贴得顺序颠倒,变成了“无寿万疆”。
这还了得!
张三带头调查,有人证实,那四个字块,恰是与其一向不和者贴的。
开饭后,对方端一饭盒热汤,持一串馒头,方一转身,倏被麻袋套头——张三伙同另两名北京知青,开始对其拳打脚踢。终于有人看不过眼,一起上前阻止,暴行才算结束。麻袋扯下,对方已眼眶青肿,口鼻血流如注矣。
张三气势汹汹曰:这个现行反革命,看在同是北京知青分儿上,暂且饶你不死!
“文革”期间,伤害老师、同学之行径,做下不少。然不曾是“红卫兵”头头,所为仅表现为个体暴劣,与“路线斗争”搭不上什么边的。后“随大溜”下乡,故若以“文革”后所进行清查的“三种人”论之,还不够资格。当年也是极想成为“红卫兵”头头的,但胸无点墨,天生与一切书籍绝缘,也从不曾被好文化稍微化过,仅能以暴劣行径引人注目耳,连同类亦鄙之。
下乡后,暴劣本性不改。
冬季,监督一“特嫌”老职工清凿井口厚冰。斯时因追求女知青遭拒,心怀郁恨,羞辱对方以解无聊,渲泄恼火。对方忍无可忍,以片言只语顶撞之。于是大打出手,使出“大背”手段,将对方狠狠摔出在井旁结冰的马槽中。
数日后,那“特嫌”老职工自杀而死。该老职工孑然一身,无任何亲人。在当年的政治环境下,其被定性为“畏罪自杀”,未闻有异议之声。
而张三扬扬得意曰:替无产阶级红色江山从肉体上除掉了一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