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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文学(第1 / 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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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的确不是我所喜欢的小说的风格。

我至今仍喜欢的外国小说是:《约翰·克利斯朵夫》、《悲惨世界》、《九三年》、《大卫·科波菲尔》、《安娜·卡列尼娜》、《红与黑》、《红字》、《苔丝》、《简·爱》,巴尔扎克和梅里美的某些中短篇代表作……

他常使我联想到凡·高。

而相应的现象是,西方世界的文学评论,将他推崇为俄国第一伟大的作家,地位远在屠格涅夫之上。这有西方新兴文学流派推波助澜的作用,也有意识形态冷战的因素。

综上所述,像他这样一位作家,在活着的时候,既受到思想激进者的嘲讽,又引起思想保守者的愤怒是肯定的。因为他的梅什金公爵,分明不是后者所愿承认的什么榜样。他们认为他是在通过梅什金公爵这一文学形象影射他们的愚不可及。而他欣赏他的梅什金公爵又是那么地由衷,那么地真诚,那么地实心实意。

我不太喜欢他,仅仅是不太喜欢他而已,并不反感他。我的不太喜欢,也完全是独立的欣赏感受,不受任何方面的评价的影响。我觉得陀氏的小说中,不少人物身上都有神经质的倾向。在现实生活中我非常难以忍受神经质的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读同样文学状态的小说我亦会产生心烦意乱的生理反应。我一直承认并相信文学对于人的所谓灵魂有某种影响力,但是企图探讨并诠释灵魂问题的小说却是使我望而生畏的。陀氏的小说中有太浓的宗教意味儿,而且远不如宗教理念那么明朗健康。最后一点,在对一切艺术的接受习惯上,“病态美学”是我至今没法儿亲和的。而陀氏的作品,是我所读过的外国小说中病态迹象呈现得最显著的……

一个事实是那么地令我困惑不解:资料显示,陀氏活着的时候,许多与他同时代的俄国人,甚至可以说大多数与他同时代的俄国人谈论起他和他的作品,总是态度暧昧地大摇其头,包括许多知识分子和他的作家同行们。他们的暧昧中当然有相当轻蔑的成分。一些人的轻蔑怀有几分同情;另一些人的轻蔑则彻底地表现为难容的恶意。陀氏几乎与他同时代的任何一位作家都没有什么密切的往来,更没有什么友好的交往。他远远地躲开着所谓文学的沙龙,那些场合也根本不欢迎他。他离群索居,在俄国文坛的边缘,默默地从事他那苦役般的写作。他曾被流放西伯利亚,患有癫痫病,最穷的日子里买不起蜡烛。他经常接待某些具有激进的革命情绪的男女青年。他们向他请教拯救俄国的有效途径,同时向他鼓吹他们的“革命思想”。而他正是因为头脑之中曾有与他们相一致的思想才被流放西伯利亚的,并且险些在流放前被枪毙。于是他以过来人的经验劝青年们忍受,热忱地向他们宣传他那种“内部革命”的思想。他那种思想有点儿接近“文革”时期毛泽东倡导的“斗私批修”、“灵魂深处爆发革命”。他相信并且强调,“一个”真正的正直的人的榜样力量是无穷的。他更加热忱地预言,只要这样的“一个”人确乎出现了,千万民众就会首先自己洗心革面地追随其后,于是一个风气洁净美好的新社会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那“一个”人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呢,便是他《白痴》中的梅什金公爵了。一个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和他自己一样患有癫痫病的没落贵族后裔。他按照自己的标准,将他用小说为人类树立的榜样塑造成一个单纯如弱智儿,集真善美品质于一身的理想人物。而对于大多数精神被社会严重污染与异化的人,灵魂要达到那么高的高度显然不但是困难的,而且是痛苦的。他在《罪与罚》中成功地揭示了这一种痛苦,并试图指出灵魂自新的方式。他自信地指出了。那方式便是他“灵魂深处爆发革命”的主张。当然,他的“革命”说,不是针对社会的行为,而是每一个人改造自己灵魂的自觉意识……

我觉得高尔基评说陀氏是“一个凶恶的天才”,用词太狠了,绝对地不公正。

我知道托尔斯泰说过嫌恶陀氏的话。而陀氏年长他七岁,成名早于他十几年,是他的上一代作家。

我是由于少年时感动于他的《白夜》才对他发生兴趣的。到“上山下乡”前,我已读了大部分他的小说的中文译本。以后,便特别留意关于他的评述了。

高尔基甚至这么评价他:“陀思妥耶夫斯基无可争辩,毫无疑问地是天才。但这是我们的一个凶恶的天才。”

我的困惑正在此点。

车尔尼雪夫斯基更是曾几乎与他势不两立。

有三位外国作家的作品是我一直不大喜欢得起来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左拉、劳伦斯。

我认为陀氏是“一个病态的天才”。

《堂·吉诃德》我也挺喜欢。

首先是天才,其次有些病态。因其病态而使作品每每营造出紧张压抑、阴幻迷离的气氛。而这正是许多别的作家纵然蓄意也难以为之的风格。陀氏的作品凭此风格独树一帜。

我不太喜欢《雾都孤儿》、《呼啸山庄》那一类背景潮湿阴暗,仿佛各个角落都潜伏着计谋与罪恶,而人物心理或多或少有些变态的小说……

是因为他死了,“有识之士”们忽然明白,将那么多的误解和嘲讽加在他身上是不仁的,所以全都表示哀悼;还是后来研究他的人,认为与他同时代的“有识之士”们对他的态度是可耻的,企图掩盖历史的真相呢?

苏维埃成立以后,似乎列宁和斯大林都以批判性的话语谈论过他。

但也有资料显示,在他死后,“俄国的有识之士全都发来了唁电”。那些有识之士是哪些人?资料没有详列。

于是陀氏在苏联文学史上的地位一再低落。

陀氏在他所处的时代是尴尬的,遭受误解最多的。他的众多作品带给他的与其说是荣耀和敬意莫如说是声誉方面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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