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残骸(第2 / 3页)
此信也写了许多家里的生活如何如何困难的情形。其实不写他也想象得到。未脱贫的一个农村,乡亲们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都是乡亲!都不是什么‘堂弟’!只不过当年……”
那么这一个“堂弟”,也必是乡亲无疑了,姑且不论是不是那一个“堂弟”……
“理解。完全理解。人家称您‘堂兄’,自称是您‘堂弟’,您怎么好意思偏称人家‘亲爱的乡亲’呢,那样会伤人家的感情。可这第二封信为什么又不称‘亲爱的堂弟’了呢?”
尽管如此,当年他还是给那“堂弟”寄去了三百元钱。三百元钱,在当年是不小的一笔数目了。不是“堂弟”也是乡亲啊,革命干部岂能在乡亲写信求助时无动于衷呢?
寄了二百元后,他内心里才安泰了许多。然而思乡之情,竟由这一个“堂弟”的这一封信,引发得空前之强烈,以至于夜里常梦见给自己的童年留下过许多温馨回忆的家乡的那幢老屋……
“那么就是那一户人家了。那户人家拿出了你十几年前的一封亲笔回信。那封信我们也都看了。比第二封信用词还亲切是不?”
他瞒着老伴儿,从存折上取出三百元钱有意寄给这一个“堂弟”。可到了邮局,却犹豫起来。犹豫再三,填了二百元的汇款单。倒不是又犯了小气症。这年月,物价涨“毛”。一百元对城市人早已不算多少钱了,对穷苦的农村人可依然有“雪中送炭”的意义啊!他担心的是——若对这一个“堂弟”显得太大方太慷慨了,又白送木料又寄钱的,其他的“堂弟”们心里会不平衡。在自己和“堂弟”们也就是乡亲们之间,造成什么厚薄远近的关系,岂不是反为不美了吗?
“是……”
第二天他的心情仍受此封信影响,不禁联想到了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在心里对“堂弟”也是对自己说——乡亲们啊乡亲们啊,在你们急需之际,我仅仅给你们一些陈朽的木料是不够的啊!
“‘堂弟’也罢,‘乡亲’也罢,和那两万元钱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当年他也曾对“堂弟”二字犯过疑惑,并问过老父亲,自己是否有一位“堂弟”在家乡。——对了对了,老父亲当年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三代单传之家,哪能有堂弟?
X老此时更关心的,倒是那两万余元钱的去向了。
“那一封信,开头写的是‘亲爱的堂弟’,是不?”
X老看罢信,当即就用毛笔写了一份“声明”,还郑重其事地盖上了自己的图章,并亲自到邮局去寄了。从老家的旧屋拆下的一点儿木料,乡亲写信来要了去,为因盖不起房子而娶不上媳妇的小儿子盖房子用,能不急乡亲之所急吗?如果不,如果反而要求村里将那些木料代卖了,将钱寄到城里他的名下,那自己还有半点儿人味吗?
“是……”
但此信却又不是封要钱的信,而是说“堂弟”的小儿子早已到了结婚成家的年龄,之所以还迟迟地没娶媳妇,乃因盖不起房子。他家那老屋,拆下的旧木料不是能值三百多元钱吗?希望他写个字据寄给“堂弟”,“声明”那笔钱或那些木料,自己愿主动放弃所有权,无条件地给予“堂弟”……
“而这一封信,开头写的是‘亲爱的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