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温馨(第2 / 3页)
上了中学的我,于一个穷困的家庭而言,几乎已是全才了。抹墙、修火炕、砌炉子,样样活儿都拿得起,干得很是在行。几乎每一年春节前,都要将个破家里里外外粉刷一遍。今年墙上滚这一种图案,明年一定换一种图案,年年不重样。冬天粉刷房子别提有多麻烦,再怎么注意,也还是会滴得到处都是粉浆点子。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撑不住打盹儿,东倒西歪全睡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在细细地擦、擦、擦……连地板都擦出清晰的木纹了。第二天一早,弟弟和妹妹们醒来,看看这儿,瞅瞅那儿,一切干干净净有条不紊,看得他们目瞪口呆……
余也愚钝,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想来,那样的夜晚,那样的时候,那样的地方,相对是少年的我便是一个温馨的所在。回想之际,觉得更是了。
酒吧总是刻意营造温馨的。
由小人书联想到了小人书铺。我是那儿的熟客,尤其冬日去。倘积攒了五六分钱,便坐在靠近小铁炉的条凳上,从容翻阅;且可闻炉上水壶嗞嗞作响,脸被水蒸气润得舒服极了,鞋子被炉壁烘得暖和极了;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偶一抬头,见破椅上的老大爷低头打盹儿,而外边,雪花在土窗台上积了半尺高……
父亲常慈爱地望着自己的孙子说:“几辈人的福都让他一个人享了啊!”
在商业时代,温馨是广告语中频频出现的词语之一。我曾见过如下广告:
参加工作了,将老父亲从哈尔滨接到北京。十几年的一间筒子楼宿舍,里里外外被老父亲收拾得一尘不染。经常地,傍晚,我在家里写作,老父亲将儿子从托儿所接回来。但听父亲用浓重的山东口音教儿子数楼阶:“一、二、三……”所有在走廊里做饭的邻居听了都笑,我在屋里也不由得停笔一笑。那是老父亲在替我对儿子进行学前智力开发,全部成果是使儿子能从一数到了十。
“饮××酒吧,它能使你的人生顿变温馨。”
如今想来,当时对于我,温馨在母亲的泪花里。为了让母亲过上不必借钱花的日子,再远的地方我都心甘情愿地去,什么苦都算不上是苦。母亲用她的泪花告诉我,她完全明白她这一个儿子的想法。我心使母亲的心温馨,母亲的泪花使我心温馨……
我虽一向拒沾酒气,却也被朋友邀至过酒吧几次。朋友问:“够温馨吧?”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炉口映出的一小片火光,对我即是温馨。回想之际,觉得更是了。
烛光相映,人面绰约,靡音萦绕,有情人或耳鬓厮磨,或呢哝低语。
我小学五年级时,母亲仍上着班。但那时我已学会了做饭。从前的年代,百姓家的一顿饭极为简单,无非贴饼子和粥。晚饭通常只是粥。用高粱米或苞谷子煮粥,很费心费时的。怎么也得两个小时才能煮软。我每坐在炉前,借炉口映出的一小片火光,一边提防着粥别煮煳了,一边看小人书。即使厨房很黑了也不开灯,为的是省几度电钱……
我想,那大约只能是对斯文的醉君子而言,若是酒鬼又醉了,顿时感到的一定是他人生的另一种滋味。
下乡了,每次探家,总是在深夜敲门。灯下,母亲的白发是一年比一年多了。从怀里掏出积攒了三十几个月的钱无言地塞在母亲瘦小而粗糙的手里,或二百,或三百。三百的时候,当然是向知青战友们借了些的。那年月,二三百元,多大一笔钱啊!母亲将头一扭,眼泪就下来了……
最令我讶然的是一则妇女卫生巾广告:
如今想来,温馨在母亲和弟弟妹妹眼里,在我心里。他们眼里有种感动,我心里有种快乐。仿佛,感动是火苗,快乐是劈柴,于是家里温馨重重。尽管那时还没生火,屋子挺冷……
“用××卫生巾,带给你难忘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