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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2 / 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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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证局的科长问王教授,院长,贵院以后还需不需要这种……这种氟里昂背心了?但凡哪一天又需要了,请千万千万留给我一次机会。我这个人虽然不太幸福,兴许我的亲戚之中有一个是真正的幸福之人。我家亲戚多,七大姑八大姨的,一百多口子呢,不信没一个真正幸福之人!王教授不动声色,不置可否地纠正他,这不是什么氟里昂背心,这叫“XF”背心!王教授无言地从小悦手里讨去号码箱,拎着掂了掂分量,又无言地还给小悦。然后,将那只手拍在我肩上,注视着我的脸说,我治好一个病人的同时,也扶贫了一位作家,一举两得,是不是?

我盘腿在床上打坐,屏息敛气,一声不应。

我连连点头说,是是,那是的。教授,我这人脱贫不忘本!我将永远感激您教授!

小悦刚将号码箱接在手,三号的夫人便俯下身,更准确地说是弯下窈窕的腰,在三号脸上象征性地亲了一下,以哄小孩儿般的语调说,亲爱的,既然这儿能使你感到如此幸福,就长住一个时期吧!争取彻底把病治好,别一回到家里又复发了,啊?

又道,屈原,屈原,今日始知,你乃一千年前之我,我乃一千年后之你啊!天偌大,地偌广,难道只你我二人才是知音吗?

三号闭着双眼,摇晃着身子嘟哝,我不回家,我不回家!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

门外又静了片刻,之后但听九号长叹一声,语调感时伤怀地说,亲爱的病友,不理解也便罢了,何必嘲讽于我呢?

他那美丽而又高贵的夫人,哼了一声,看也不看我等几人,昂着头,挺着胸,以模特在舞台上表演那种优美迷人的步态一扭一扭地走了。她的高跟鞋跟儿敲在水泥地上,清脆悦耳,其声在走廊里渐远之后,仍余音回荡。

我和小悦故作镇定地互看一眼,内心里不由得都十分紧张。

我说,“臭老九”这种叫法是“文革”中由“四人帮”发明的,是对中国知识分子的蔑称和辱称。现在还这么叫,那是很不对的。

三号的夫人急了,从旁说,怎么样啊?教授问你呢,你倒是睁开眼睛回答句话啊!三号仍不睁开双眼,身子晃动的幅度却大了,喃喃地说,感觉好极了,好极了!我现在幸福得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于是教授微笑了。于是我和小悦都暗舒了一口气。公证局的科长说,你们看,你们看,他幸福得脸都开始红了!果然,三号的脸开始红了。他继续闭着眼睛喃喃着,好幸福啊,好幸福啊,哎呀我要飞跃!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杏花村,杏花村!柳暗花明又一村!芙蓉国里尽朝晖!于是王教授带头鼓掌。公证局的科长紧跟着拍手。他希望此次公证圆满结束,因为小悦答应了事成后给他数目可观的一笔“辛苦费”……

小悦说,全精神病院的人,无论是病人,还是医生护士们,甚至包括烧锅炉的工友,食堂的大师傅,栽花剪树的老园丁,背地里都叫他“臭老九”,连王教授也这么叫。

于是我和小悦也情不自禁地鼓掌。

我受其影响,诗骚大发作,轻轻走到门口,隔着门回了他两句诗——“幽情苦绪何人顾,流莹惹草复沾衣。”是《聊斋》里一个雌魂女鬼顾影自怜的鬼诗。

除了三号陶醉在幸福之中不能自拔,我等四人之目光,不约而同地都集中在小悦手中的号码箱上了。

我虽眼惰,但早些年勤学用功的时候,诗词之类还是读过些的。白居易那一首诗甚至背过。在我记忆中,最后一句,应为“二十三年折太多”。九号将其改为“五十三年折太多”,我猜想必是因他自己现年五十三岁吧?个中失落的意味和心灰意冷而又不甘罢休的情绪,经由九号那嘶涩劈哑的声音缓缓慢慢凄凄凉凉地吟来,还真挺感人的。

小悦说,一分钱也没我的。我只不过是公证代理人嘛!

又过了几分钟,但听他在我病房门外吟诗。所吟乃白居易之《醉赠刘二十八使君》——“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五十三年折太多。”

于是惹恼了几位平时格外尊敬四号的病友,捋胳膊挽袖子要揍他……

三号的夫人却并没显出太高兴的样子。她将一只黑色的号码箱朝小悦一递,冷冷地说,三十万,都在里边了!

九号却不怕受刺激,走到很近处,俯下身细看。看够了,直起腰,嘿嘿冷笑道,好,好,死得何其好哇!这个人的死,说明了什么呢?恰恰也从反面说明了,那些眼睛长了钩子似的,专看我们大好形势阴暗面儿,而且装出一副忧国忧民样子的人,思想根基是非常脆薄的,是经不起辩论的。他们除了一死,没有别的选择……

将自己的钱给别人,即使对于钱多得不知该怎么花的男女,也是一件不高兴的事儿。连王教授和公证局的科长都看出来了,三号的夫人很舍不得那三十万。

四号跳楼摔死,九号甚是幸灾乐祸,就差没当众拍手称快了。当时围观的人很多。四号的头碎了,脑浆涂地;一条腿断了,脚后跟朝上了。惨状令人触目惊心,不忍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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