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桥头见过的几种很特别的事物(第1 / 4页)
但它们还是不快乐。它们原先是属于森林,属于奔跑的呀!不知它们更愿意死于命运,还是死于不自由……我骑在墙上,扭头看向北方,看那边棕红色的群山和群山上方蓝得颤抖不已的天空,又俯瞰下面这片动荡着的、盛大的废墟。
水很静,流动得极缓慢。那鱼紧伏在沙子上,像是肚皮上有个吸盘。又像是它是一种“爬行”的鱼,而不是会游动的鱼。它的身子是扁的,但还不至于扁到比目鱼那德性。两扇美丽的翅膀清晰整齐地展开,贴在洁白细腻的沙子上,水缓缓流动的波纹在它身上闪烁,它动也不动。我们还以为它是死的,但这时,它晃了晃尾巴,平滑稳定地移开了一两公分。
马鹿是一种比一般的马还要高大的鹿,要不是头上顶着鹿才有的枝枝丫丫的角,我会把它们看成是没有驼峰的骆驼呢!而且颜色也和骆驼差不多。
但是后来想了又想,还是把这条因过于温驯而让人不安的鱼又放回了河里。我养鱼干什么?况且我多么不了解这样的一条鱼呀(有翅膀的鱼……似乎是飞翔失败了的鱼……),它会死在我这里的。
里面大概关有二十多只吧,一个个很安静地瞪着美丽的大眼睛在墙壁阴影处发呆,饲料槽子那边也寥寥站着几只,正慢而耐心地嚼着草料。
在这个朋友的建议下,我把它暂时养在我的鞋子里,想带回家去。直到这时,我这才发现我的鞋子有多棒,它居然一点儿也不漏水。
我爬到堆在木头墙外侧的一摞圆木上,再沿着木墙上可攀爬的缝隙,一直爬到最高处,骑在墙上往下看。马鹿们一点也不理会我这边的动静,只有一两只抬头看了一眼。
有时候会在废墟间那条被废弃很久的马路上看到一小块嵌在地面上的鲜艳的红色塑料。便蹲在那里耐心地把它刨出来,原来是一把过去年代的梳子。
但却只能在近处的废墟间走一走。
附近几个村庄里的村民若是要盖房子,都会到这里来拆土坯,于是这片废墟里的大部分墙壁都给拆平了,少数的还剩半人高,仍刷着雪白的石灰,厚实稳当地立在地基上。有些墙上还整整齐齐贴着十多年前的挂历纸。在一个角落里,还看到一张字迹清晰的学习计划和课程表(估计原来是贴在床头位置的)。我很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当年这个孩子的学习内容和时间安排。又想到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他早已走出桥头,在外面的世界继续生活。他把他的童年抛弃在这里了。
我总是站在家门口往那边久久地望着,很想过去看看。
当年,当云母矿的职工家属全部撤离这个地方时,他们抛弃的不仅仅是一些房子和一种生活,更是一段浩大而繁琐的时间内容。
这么看来,这条鱼像是一条盲鱼似的。好像它天生是生活在黑暗与混沌之中,没有任何动与静、冷与热的知觉,好像它不小心从自己的秘密生活场址流落至此。
这些马鹿是冬天里捉到这里来圈养的。到了冬天,山里雪太厚,找不到吃的了,它们就会逐渐往山下走,寻找雪薄的地方刨开雪被,啃食下面的枯草。于是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就被逮住了。
真是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鱼,是不是它快要死了?但是,我们惯常所知的,快要死了的鱼都是漂浮起来,翻了白肚皮。比如刚才那条。
当然在这里也很好,人不会吃它的,因为这里也算是一个公家的野生动物保护场所吧,由林场职工负责为它们准备饲草。而且这间大房子应该很暖和的,它的墙很厚,足够抵挡住冬天里的寒风。里面还另外搭了睡觉的小棚。
我下了水,蹲在齐小腿深的水流里,又看了好一阵。后来忍不住试着用手指头去戳它,它仍旧动也不动,把它捏起来握在手里,它身子冰凉,柔顺地卧在我的手心。我手一松,它又轻飘飘地滑落,沉到水底。
我家房子后面是一大片开阔的废墟,再过去就是一片接一片的金黄麦地,还过去是连绵的群山。因为这山冲我们的一面是阳面,所以看不到森林,光秃秃的。群山上方是天空,深蓝的天空。我总是觉得在天空的蓝和群山的棕红之间,还应该再有点什么,那样看起来才不至于如此兀然、猛烈。
在这片废墟之中,偏偏却有一幢高大整齐的土坯房鹤立鸡群地停在其间,有三面墙都是完好的,另一面墙则以钉得整整齐齐的两排木板代替。可以看出这套大房子原先有着俄式的巨大拱顶,虽然屋顶荡然无存,但气派犹在。据说那是当年的职工俱乐部,同时也是一座电影院。
马鹿
现在成了林场职工们圈养马鹿的地方。
还有一个原因是:呃,我的鞋子太臭了……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