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昌王子,焉耆公主(第2 / 6页)
麴德勇吃了一惊,急忙参拜:“原来您就是玄奘法师!早在一个月前,您的声名就传遍西域,我和三弟出使伊吾时,父王还命我们打听法师的行踪。法师,您请随我去高昌吧!”
玄奘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大唐国内的一桩大事,不禁悚然:“难道和大唐出兵攻打东突厥有关?”
“阿弥陀佛,贫僧玄奘,自长安来,路过莫贺延碛时,偶遇三王子。”玄奘道。
街道上乱糟糟的,此时进入了十一月,但阳光依旧灼热,两侧的店铺都在外面搭起棚子,架上摊子,挤占了大半条街。摊位上充斥着东西方的各种货物,来自中原的丝绸、纸张、生铁、干海鱼、珍珠、扇子,来自西方的羊毛、皮革、宝石、金银制品、弯刀,应有尽有,语言更是繁杂,玄奘虽然学过梵语,到了这里就远远不够用了。在阿术的讲解下,才分清楚了波斯语、回纥语、吐火罗语、突厥语以及梵语演变出来的西亚各类方言。
阿术点头,玄奘终于明白高昌人为何要秘密截杀焉耆使者了。焉耆派遣使者朝贡大唐,请求丝路改道,一旦大唐准许,这对高昌人简直是灭顶之灾。可是玄奘又奇怪:“丝路新道存在了上百年,焉耆人请求改道,大唐朝廷就会允许么?可高昌人必然是笃定大唐会允许,所以才会害怕,不惜截杀使者。”
伊吾城内街道逼仄,两侧都是版筑的土坯房,土坯厚达几尺,坚固无比。与中原不同,西域干旱,不需要考虑雨季排水问题,因此房顶都是平顶。临街的房屋都被充作店铺,厚实的房顶还能再往上盖一两层,供家人居住。
阿术赞叹道:“师父当真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症结所在。没错,别的时候大唐是否允许实在不好说,但此时焉耆人恳求的话,大唐朝廷十有八九会准!”
玄奘连称不敢,两人别过,这时城门口才算恢复畅通,玄奘和阿术牵着马走进城门。在西域,入城需要缴纳入城税,数目不等,商旅缴纳的更多些,但僧侣免税。
西域佛寺与中原不同,充满了异域风情,没有中原的青砖碧瓦,拱檐翘顶,往往根据所在区域的地域特征建造。这座大觉寺占地二三十亩,分成两部分,前面是厚重的版筑土坯建筑,窗户狭窄,从拱形的大门进去,正中一座长长的主厅,两侧都是各类僧房;后院则有一座宏伟的佛塔,土坯结构,高耸十余丈,充满天竺风情。
“哦。”玄奘点头,“那么新道旧道,为何对焉耆和高昌来说竟如此重要,甚至有亡国的危险?”
玄奘和阿术掩着鼻子从一片骡马市场里跑出来,就看见了面前的大觉寺。
阿术咧嘴:“师父,对丝绸之路东西两端的大国,譬如中原汉家王朝和波斯、拜占庭而言,只要不关闭,走哪条路都没关系。但对于丝路上的这些小国而言,一改道,他们的国家就会消失于历史的尘埃之中。因为他们依托于丝路上的商旅而生存,有了商旅,就有了财富,有了人烟,否则,他们的国家就会被淡忘,百姓无法生存,国家无法维持。”
佛教和商人的关系源远流长,自释迦牟尼时,僧侣传教就跟随着商人的路线前进,僧侣靠商人一路上的布施与保护,商人则靠僧侣的免税特权多赚些钱。即便佛门兴盛之后,佛教也往往给予商人最大的庇护,提供住宿与饮食。因此市集往往围绕着佛寺。
“这是为何?”玄奘吃惊道。
麴德勇也没有勉强,弟弟的事令他焦头烂额,只好暂别玄奘,临行前告诉玄奘:“伊吾城中有大觉寺,寺中有汉僧,想必法师住宿会方便一些。在下有些许急事,先行处理,之后再来拜谒法师。”
“师父再想想。”阿术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道。
玄奘婉言谢绝,目的地虽然是天竺,但他并非要马不停蹄跑到天竺,而是一路考察各国佛法,拾遗补缺,探究源流。
玄奘苦笑不已,眼前这孩子说是九岁,但你若只是听他说话,说他三四十岁也有人信。这孩子太老成了,思维敏捷,博学广闻,尤其是说话和看问题的思路,与成人无异。看来粟特人能够掌控丝路数百年,自然有他的道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个孩子,从小培养,无论对政治变革、生意商机的敏锐,还是思考问题、接人待物的方法,都能让他的心智快速成长。
玄奘惊叹不已,这种小国的生存之难,当真是中原之人闻所未闻。
在西域诸国,佛寺很好找,只要找到集市,旁边一定是佛寺。
“对焉耆而言,虽然两条道都经过他们的国家,却有本质的不同,因为走旧道,经博斯腾湖南端的话,就在焉耆王城的边上,那里是他们完全控制的领土;可是走新道,一则距离王城甚远,更重要的是,那是高昌实际控制的范围。上百年来,丝路上的财富源源不断涌入高昌,使其成了丝路上获利最多的富国,而焉耆人却日渐被冷落。因此,获得丝路控制权,对焉耆来说至关重要。”
阿术告诉他,粟特人做生意,儿时就要学习多种语言,必须掌握的有波斯语、汉语、梵语,因为丝绸之路上的诸国语言,大都是根据这些语言变化而来。玄奘不禁感慨,若说丝绸之路是波斯到大唐的动脉,那么粟特人就是这动脉中的血液。
玄奘这才明白,叹息道:“那么一旦丝路改成旧道,高昌国就会远离丝路,消失于大漠的风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