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杜先生评书释疑案 陆酒客戏耍厚道人(第1 / 4页)
三爷笑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有啥累的。前段日子万家烧锅坏了,咱这最受稀罕的烧刀子和扳倒井断了溜,正赶上有客儿非要喝烧刀子,我没办法,就让老贺去卢家烧锅买了一坛顶上。那客儿喝完也说不错,他还说早听过咱老酒馆的大名,特来喝酒尝菜,还想拜访你呢。”
陈怀海说:“官爷,咱关上门说话,那金小手是什么人,您清楚得很。”老警察说:“当然清楚,打家劫舍,是个江洋大盗。”
陈怀海说:“卢家烧锅的烧刀子也不错,客儿满意就行。”
陈怀海求着:“我的兄弟犯了死罪,临死前我看看他还不行吗?说句话还不行吗?”老警察冷笑:“行啊,看完说完,就是同犯了,关一块儿死一块儿,好兄弟分不开了。”“您要非说我是同犯不可,我也没办法,谁让您嘴大,我嘴小呢。”“你少拿话掂对我,回去吧。”
那边贺义堂去拉酒,这边高先生在大声议论:“我常听朋友说起好汉街的山东老酒馆如之何如之何,是名声在外,更听说老酒馆的陈掌柜仁义厚道,隐忍大气,把我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所以今天特意过来品酒尝菜,顺便拜访陈掌柜,可惜陈掌柜不在,酒又断了溜。”三爷站在一旁说:“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这酒肯定能来。您放心,保准让您喝得舒舒坦坦。”说话间,满头大汗的贺义堂抱着一坛酒回来,三爷赶快给高先生上酒。
陈怀海说:“多接几个枪子儿,到时候我给你泡酒里。”“这主意不错,痛快!”金小手提起酒壶,喝了一口酒,放下酒壶,用筷子在地上写着画着。他看着陈怀海:“看明白了?”陈怀海点点头。“记住了?”陈怀海又点点头。
高先生喝着酒,三爷过来问这酒菜是否可口,不合口味尽管说,不要客气。
陈怀海正色:“兄弟,你不要开玩笑了。”金小手说:“没开玩笑,我这辈子尽看旁人挨枪子儿了,我倒也想挨几个枪子儿,尝尝那是啥滋味。再有呢,我还想看看那枪子儿是咋打出来的,我这手能不能接得住。你觉得我没那能耐?”
高先生说:“好酒好菜,山东老酒馆果然名不虚传。听说客人喝不了的酒,可以存在你们酒馆里。这坛酒就全归我,喝不了存这儿,谁也不准碰。”
三爷只好走到要酒的高先生桌前说:“这位爷,实在不好意思,烧刀子还没来呢,您要着急的话换个酒?”高先生说:“我这辈子除了烧刀子,旁的酒一滴不沾!这菜都上了,你又说没酒了,这不是欺客吗?”“这不一时半会儿拿不来嘛,您高高手,换个酒,我们请您喝,算给您赔不是了。”“用不着,我今儿个就在这候着,喝上了,啥事都没有;喝不上,你们老酒馆的门上就得挂欺客的牌子了!”
山东老酒馆内酒客盈门。不巧,酒客喜欢的老万家烧刀子没了。三爷让贺义堂去老万家拉烧刀子。等了半天,贺义堂回来说老万家烧锅坏了,正抢修。
三爷让高先生稍等,急忙来到柜台想办法。贺义堂说:“不行把老客存在酒架上的万家烧刀子打二两,等来酒了再补上。”三爷连连摆手:“你可别惦记酒架上的那些酒,那都是这些年南来北往的酒客们喝剩下寄存在这儿的,上面都写着酒客的名字。陈掌柜说过,只要老酒馆在,那些酒就都不能动,一滴都不能少,咱们得对得起老客们的信任!”“借用还不行吗?等有酒了再还回去。”“不行,要是让陈掌柜知道非火不可,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陈怀海一个人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盅酒。一声枪响传来,陈怀海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眼泪充满眼眶,他缓缓擎起那盅酒仰天长叹,然后把酒洒在地上。
贺义堂摇头:“真是啥店来啥人,都是实心脑袋。要不到别家酒坊买点吧。”
陈怀海轻声道:“还剩半坛酒,等我死了,咱俩在棺材里喝。”金小手笑道:“谁陪你在棺材里喝啊,那地方太窄巴,舒展不开。咱要喝也得找个敞亮地儿,喝活人酒。”“你能出去?”“那就看我想不想出去了。”“要走赶紧走,夜长梦多。”“可是我不想走啊。这里多凉快啊,又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舒坦着呢。”
陈怀海去山东见到金小手他娘,把金小手的那些金贵东西都送到老人手里。他一回来就问三爷:“客儿们没唠金小手的事?”三爷说:“能不唠吗,可唠的都是传言,拿不准。”“人死了,身子没了,这事真怪。”“难不成被朋友偷走了?要不就是警察局有意隐瞒实情。”
老警察被感动了,允许陈怀海悄悄去探望金小手。陈怀海提着食盒走进牢房。看守交代,长话短说,利索点。牢房里,金小手靠墙倒立着。陈怀海竖起大拇指,金小手一笑站起。二人席地而坐。陈怀海打开食盒,里面是四个小菜一壶酒。金小手提起酒壶闻了闻,点了点头。陈怀海倒了两盅酒,二人干杯,一饮而尽。陈怀海又欲倒酒,金小手按住酒壶,他给陈怀海倒酒,二人又干杯。
陈怀海说:“谁知道呢,不说了。三爷,我出门的这段日子,你受累了。”
“他专门偷日本人的钱,还把钱分给穷人。这样的人,我打心眼里佩服,我得给他送行。”陈怀海看着沉默的老警察,继续推心置腹道,“官爷,咱们都是中国人,是自己人,自己人得向着自己人,得擎着护着自己人,要不这样,咱们还有救吗?不得被外人欺负死吗?这些年来,咱们受的欺辱还少吗?能给咱们打腰提气的人不多啊,他们豁上命去,帮咱们挺直脊梁骨,这样的人,是英雄啊,临走得喝口英雄酒啊!”
秋风阵阵,落叶萧萧……
三爷说:“一家烧锅一个味儿,酒客们的嘴刁着呢,弄不好就砸了招牌。你再跑趟腿,赶紧去卢家烧锅买一坛烧刀子回来,他家的烧刀子我喝过,跟万家烧锅的酒味儿差不太多。”
金小手望着陈怀海,欲言又止。陈怀海说:“放心吧。外道话就不用说了,没味也没劲。”金小手点了点头,提起酒壶敬陈怀海,然后一饮而尽。陈怀海说:“山高水长。”金小手说:“兄弟我脚下有数。”
贺义堂坐上马车去卢家烧锅买一坛烧刀子,看见一辆马车拉着一车酒坛迎面走来,就问这酒是哪家烧锅的?有烧刀子吗?卖酒人说是孙家百年祖传烧锅,烧刀子很有名气。贺义堂想,何必为一坛酒坐马车跑那么远的路。眼前既然有烧刀子,就买了一坛孙家烧刀子拉回去。
金小手把地上的痕迹擦干净:“我这些年攒的家当都在那儿呢,你拿走吧。”陈怀海深情地看着金小手:“还有事吗?”“关东太冷了,我想回山东老家,想躺在我爹身边。”“我一定会把你背回去。”“千万别告诉我娘,她身子骨弱,经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