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结发妻泪别相思地 谷大姐智烧敌库房(第2 / 4页)
小棉袄告诉陈怀海,小晴天刚刚走了!她说回关东山。陈怀海赶紧去追她。他累了一身汗,总算追上了。小晴天站住连续发问:“干啥呢?找我呢?为啥找我啊?”陈怀海喘息着:“你说走就走,连句话都不留,我能不找你吗?”“怕我走是吗?”“你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马旅长等五人一桌坐定。陈怀海站在一旁问:“各位,我店里有猪肉白菜和猪肉大葱两种馅的饺子,一盘二十个,请问想吃哪种?”小矮个说:“先上二十盘吧,猪肉白菜和猪肉大葱各一半。”
方先生走到酒楼门外大声说:“咱今天就说这开饭馆,您要问了,开饭馆有啥好说的,敞开门,客进来,吃饱了,喝足了,把钱拍在柜台上,这饭馆就开成了。可我要说的是,开一天饭馆叫开饭馆,开一年饭馆也叫开饭馆,开一辈子饭馆更叫开饭馆,那这一天一年一辈子,就看怎么个开法了。有人开饭馆是挂羊头卖羊肉,货真价实,有人开饭馆是挂羊头卖狗肉,表里不一。要说谁货真价实,谁表里不一,掌柜的可以装糊涂,客儿们心里烂明白。有饭馆名声在外,什么仁义,仗义,厚道,可那是分人的。看到没钱的,眉头拧着劲,眼皮耷拉着,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嘴角撇着,小手背着,前胸拔着,后腰挺着,一副老爷模样;等看到有钱的,眉头舒展了,眼皮抬起了,白眼仁少了,黑眼仁多了,嘴角翘了,小手抱了,前胸弯了,后腰躬了,一副奴才模样。这样的饭馆,德在哪儿?仁义在哪儿?看人不能势利眼,别忘了,马蹄坑里能呛死人,打个哈欠也能闪了舌头!”
方先生摆手说:“不能住。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住人身子矮半截。”陈怀海劝说着:“方先生想多了。您这张嘴挺逗人,也挺气人,人这辈子不就这样吗?想高一脚就得矮一脚,想喜一阵就得愁一阵。您这张嘴就是活生生的日子啊。”
陈怀海喊着:“小晴天,你听我说……”小晴天说:“再凉快我,动刀子了!谷三妹是个好人,我服她。”小晴天走了。陈怀海望着小晴天的背影喊:“路上小心!”“全是废话!”小晴天说着,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方先生一番话说出真情实意:“也不知道这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可不管夸我损我,听得舒坦,舒坦了话就多,我再多讲几句。我第一回来你这儿,窝了一肚子气;我第二回来,就是想看看名声在外的陈掌柜是个啥样人,这一瞅啊,还真是有脸有面,性情中人,敞亮;我第三回来,在门口说道你、埋汰你,就是想看你恼不恼,是真敞亮还是装敞亮,是真性情还是装性情。后来我喝醉了,眼睛睁不开,腿挪不动,可你的那番话我听得真亮,想知身后事,但听背后言,这话一点不假,你陈掌柜确实是个人物。可就算你是个人物,我也不能在你这待,为啥不能待,就为了我这张嘴脸。我这辈子不求人,不上香火,就靠这张嘴吃饭。我到你家住,嘴就软了,甜了,腻了,想说的话不能说,话到嘴边还得咽下半截去,声音碰到舌头尖还得打着卷儿,那比死了还难受。迎着西北风我吃雪花,冰碴拔舌头,可这张嘴硬气!”他喝了一盅酒,站起道谢告辞而去。
小晴天连珠炮似的说:“那谷三妹在你眼里是啥?我知道,你媳妇看好了谷三妹,她嘴里全是谷三妹的好。我也知道,持家过日子,我远不如她。可我还是抱着一丝念想,我这回走,就是想试一试,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来找我,我本以为是你放不下我,没想到,你只是把我当成孩子,担心我会挨饿受冻。我那一丝念想啊,刚闪亮就让你掐灭了啊!老陈啊,咱俩啥也别说了,说多了上火,也没劲,你对我好,可我不领你的情,咱俩好聚好散,走了!”
方先生说:“嘴上抹了蜜,心里插刀子,我明白。”陈怀海说:“心里插刀子多疼啊,自己扎自己不傻了吗?我可不干那事。喝酒吧。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方先生几天没来。三爷摇头:“他这气性可够大的,一句话没对上茬就翻脸不认人,这种人能有朋友吗?”陈怀海说:“我不是他朋友吗?”“他要拿你当朋友,能说骂你就骂你,拿你开心找乐子吗?”“那是闹着玩儿呢,再说他讲的都在理上,是咱的错咱改,不是咱的错咱防着,这不挺好吗?”
方先生说:“我这人心小,得罪我一回,我能记一辈子。别看你上回请我喝酒了,但一码归一码,气我还没消呢。”陈怀海诚心道:“您最好记一辈子,没事就提点提点我,挺好的。挨骂是好事,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要变坏嘛。”
陈怀海不放心,就去方先生的住处拜访他。到那一看,窝棚被烧塌了。邻居说,有个恶霸的老母过大寿,请方先生去讲单口相声,得说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祝寿话,方先生不答应,让那个恶霸好一顿揍,还把老窝给烧了。他没处待,听说在码头上流浪呢。
陈怀海请方先生进酒楼坐下喝酒,方先生问:“酒钱算谁的?”陈怀海说:“当然算我的。”“我没说中听的,还请我喝酒?”“谁让我得罪您了。”
一眨眼又是冬天了。因为打仗,酒楼的生意很清淡。陈怀海摇头:“一个城接一个城地丢,我就不明白,咱这仗咋就打不赢呢?”三爷说:“这事就是那些带兵打仗的也琢磨不明白,要是能琢磨明白,还能打输吗?”
小晴天瞪眼:“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些?就没有一点别的?”陈怀海道:“我说过,你和小棉袄在我眼里都是我闺女。”
陈怀海说:“要是照这样下去,那……不敢想啊。哎,对了,自打你有了媳妇,就把我扔这不管了,半夜嗓子痒痒,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三爷笑道:“现成的在那摆着呢,你不唠怪谁啊。人家要模样有模样,要长相有长相,泼泼实实,结结实实,天上难找,地上难求,咱这就一个,多好啊!”“你不是总说她神神道道的吗?”“神道点怕啥,不耽搁过日子。孩子那你要是张不开嘴,我替你说去。”
“我明白了,你嘴上不说,可心里装着我呢,我这一走,把你的心都掏空了,对不对?”小晴天笑着挽住陈怀海的胳膊,“走,咱们回家。”陈怀海说:“晴天啊,你要走可以,只是回关东山路途遥远,走前得多备点穿资路费,还有吃喝。等我全给你备好了,再走不迟。”
俩人正唠着,马旅长带着四个人身着便装走进来。小矮个问:“你们店里有饺子吗?”陈怀海说:“有。”小矮个喊:“麻利给我们找座去!”
陈怀海来到码头,正是吃午饭时间,他突然听见人群大笑声,顺声音望去,只见远处一群码头工人围坐成一圈,方先生站在中间正说相声。相声散场,陈怀海诚心诚意请方先生再次光临酒楼。他特意在自己屋里请方先生喝酒。
方先生开言问:“要说这笑啊,有微笑,有大笑,有嘲笑,有傻笑,有冷笑,有狂笑,有奸笑,有坏笑,有皮笑肉不笑,敢问你是哪种笑?”陈怀海说:“我这是……笑迎八方客!方先生,进屋润润嗓子?”“你这是请我进去吗?想闭上我的嘴?”“欢迎光临!”
方先生问:“咋跑这屋来了?没有背人的事,不用躲躲藏藏。”陈怀海说:“这屋清静。方先生,您的事我听说了,我给您叫声好!”“这有啥啊,就跟喝酒一样,不喜欢喝的酒,不喝就是了,还能掰开嘴非让喝不可吗?”“可是掰您的嘴,您还是不喝,就这一点来说,我服气。”
众路人议论纷纷。陈怀海笑着拍起巴掌。方先生望着陈怀海:“你笑啥?”陈怀海说:“您讲得有意思。”
方先生摇头:“服气有啥用,挨了顿揍不说,老窝也让人端了。陈掌柜,你找我来,是还想让我给你撑场面吗?”陈怀海说:“老实话,这段日子没见您,我还真挺想您的。您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住吧,不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