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魁2 第六章(第4 / 34页)
白驼寡妇凑上前看看孩子,悄声问:“睡着了?”
“这是谁?”海九年用目光望着躺在他身边的人问女主人,“他是你的阿爸吗?”
“睡着了。”戚二嫂压低声音说,“找我有事情?”
“你怎么啦?”女主人拿手帕给海九年轻轻地把泪擦去,“你是在为自己的生命担忧吗?你没事的。”
“什么事你不能自己到戚家的院子里去?”
女主人是用勒勒车拉着丈夫离开王府的。女主人与驯马手一直在草原上过着迁徙奔波的生活,驯马手也一日不如一日。海九年醒来后的第五天,可怜的男主人死了。直到这时候海九年才知道女主人的名字:达尔玛。
“不方便……是女人之间的事。”
那以后,有一天王爷亲自来到王府的偏院。王爷走进立在马厩旁边的驯马手住的小房子,说:“我可怜的驯马手,灾难把你折磨成了这副样子,看见你就让我心里难过。你在王府为我服务整整二十八年,有无数的名马良骥经你的手被调驯出来,你的功劳就连佛爷也会看在眼里的,我绝不会忘记你。现在你成了残废人,再也不能为我调驯走马了,那么好吧,我就赏给你三九羊群、一对乳牛和骏马三匹,再把王府里最漂亮的丫头送给你做妻子。你带着属于你的畜群和妻子随便到哪里都可以,去过像云彩般自由自在的日子去吧!”临出门的时候王爷又补充道,“你记住,只要是在我的领地上,就免除你终生的一切劳役和赋税!”
王锅头答应了。
“我有正经事情哩。”
海九年不再犹豫,返身走进蒙古包:“我走啦……达尔玛,我对不住你!”
“你说吧。”
海九年沉重的身躯靠在蒙古包的软门框上,整个蒙古包被撞得訇-然作响。达尔玛骑着豹花走马最后在丘岗的顶上晃了一下,消失了。那里留下了达尔玛永远也不会消逝的影子。草原静谧无声,让人心慌意乱。海九年凄凄惶惶手足无措,他把目光转向草滩,那匹暗红色的老骒马正伸长着脖子冲着达尔玛消逝的那座丘岗呆望。
“求你帮我一个忙。”
女主人的丈夫是王府的一名驯马手,三年前驯马手在调驯一匹烈马的时候不慎被那匹马掀下了马背,不幸的是马的一只蹄子恰巧踏在了他的脖子上,把他的颈骨踏成了粉碎性骨折。驯马手侥幸活了下来,但是自那以后再也没能站起来,同时他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下午白驼寡妇在自己家的院子门口迎接了戚二嫂:“怎么,把孩子也抱上了?”
女主人给海九年讲述了自己丈夫的不幸故事。
“放在家里不放心。”戚二嫂说。
欢欣的笑意迅速从女主人的脸上退去,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字一板地说:“他是我的丈夫。”
那个难忘的早晨就像拿刀子刻在岩石上似的永远印在了海九年的记忆中。像每一个平常的早晨一样,早茶过后达尔玛照例骑着豹花马去放羊,豹花马腿细腰长,胸肌发达,皮毛油亮,走起路来步态矫健而又潇洒。马背上的达尔玛轻摇曼摆,在唱着一首歌。羊群走上一个岗子。远处是迷迷蒙蒙的晨雾,太阳像一盏罩在奶油色的灯罩里的羊油灯,晕晕地发着亮,在羊群扬起的尘头上涂抹着变幻不定的粉红和蛋黄的颜色。一缕朝霞投射在达尔玛的身上,海九年看到在丘岗的顶上出现了一个仙幻般的美丽剪影。骤然穿透晨雾的光束落在达尔玛蓝玉石的耳坠上,红里透紫,紫里透蓝。光线反射起来,像彩色的乱箭,射得海九年前俯后仰站立不稳。
“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是不让我从口袋里掏钱给你,那就什么事都好说。”
浑浑噩噩的过了些日子,海九年终于下决心去追赶驼队。
“正经事。”白驼寡妇说,“我想请戚二嫂到我家一趟,你给我传个话。”
海九年帮着达尔玛把可怜的驯马手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