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魁3 第五章（第3 / 47页）

杏儿决定再去找姑父，是啊，在归化她还能去找谁呢？姑父姚祯义差不多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哪知道来到义和鞋店杏儿举步不前了，她不敢踏进店门了，姑父的店铺已经变成了瑞士人的钟表店。钟表店的师傅是一个白眉毛的中国人，他问清楚了杏儿的身份之后，给她讲述了姚祯义的不幸故事。

“冲突倒是没有，”杏儿说，“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得朝海子要一个说法。”

……还是在去年盛夏的时候，这件事在归化城引起不小的轰动。俄国商人米德尔扬夫是西西伯利亚贸易公司的经理，西西伯利亚贸易公司是大盛魁的老相与，主要经营的是长筒靴。而姚祯义的义和鞋店生产的长筒靴历来就是贴着大盛魁的商标出口的。麻烦事找来了……米德尔扬夫发现从中国归化城进口的长筒皮靴的靴底使用了假牛皮！米德尔扬夫带着假货亲自来到归化城。

张婶观察着杏儿的脸色：“是不是又和婆婆起冲突了？”

杏儿突然间发怒了，她说出的话干脆就是咆哮了，声音大得把房梁上的尘土都震了下来。杏儿的举动把做掌柜的丈夫大大地吓了一跳。古海万分诧异，他愣怔了好一会儿茫然地问：“你是怎么了……”

杏儿不听从任何人的劝阻，毅然决然前往祁县县城。她走进了大盛魁的票号“大德川”的院子。时光在苒，短短几年的工夫，“大德川”的主事班子全都换了人，全都换成了年轻人，大掌柜姓刘年仅三十二岁，大先生姓张还不到三十岁。两位年轻的主事人同时出面热情地接待了杏儿。对于杏儿提出的请“大德川”代为雇请可靠的马车前往归化的请求，刘大掌柜问：“您几个人走啊？”

“我怎么了？我受够了！这辈子……呜呜……我再也不想忍受下去了……我要像人一样地活着……”

杏儿摇着头：“好是好，但是不是我自己的生活。我是在过着别人的日子。”

杏儿的发泄就像是突忽而至的暴风骤雨，倾泻而下。

“可是……我，远天远地地来了，你让我怎么办？就一个人住在这旅店里啊？”

“我想越快越好。”

“你不要住店。”

也没等杏儿再说什么，“大德川”的两位掌柜就把事情给定下了。刘掌柜问：“不知道夫人甚时起身方便？”

“怎么？难道还让我去住大盛魁的城柜啊？还是住在人家史大财东的家？”

“真是奇怪，”张婶说，“难道说你现在生活不好吗？”

夫妻大吵了一架，这是杏儿自嫁到古家头一次发火，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发火。争吵的结果是古海离开了房间，他走了。他竟然都没有和远道而来的妻子在一起住一夜，说说久别的思念。这给杏儿的感觉比没有见到丈夫还要糟糕！

“我要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杏儿一个人住在丰顺旅店里，尽管吃喝穿用样样方便，但是巨大的孤独压迫着她，使她觉得日子很难熬。百无聊赖。当这种无名的痛苦无法承受的时候，杏儿就独自冲着看不见的丈夫大骂：“海子！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木头！你是畜生！！……”

张婶很奇怪地问：“你还要什么说法？”

“是啊，这样我们也放心。不然您一个女人坐着轿车跑长途我们得多担心哪！”大先生也说，“再说了，节令都过了霜冻了，天气越来越冷，坐马车受冷冻，不如骑骆驼又舒服又暖和！……”

“都不用，”古海点着了烟袋抽着烟，一团一团烟雾把他的脸遮住了，使杏儿无法看到丈夫此刻的表情。他只听得见烟雾后面的丈夫在说，“你回家乡去吧，过两天我给你安排驼队……”

刘大掌柜说：“嗨！只您一个人还不简单啊。您还说什么雇轿车的话，跟随咱字号自己的驼队走不就得了！一路上吃喝歇息都有人伺候。”

“我不回！……我就不回老家去，我就要在归化这儿住下来！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要过人的生活……”

杏儿说：“只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