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魁3 第二章(第1 / 40页)
“许掌柜是家里有危重的病人……”
“只他家里有病人呀?!你来看看我们的古掌柜有没有病!他可是身负重伤哩!”二斗子不耐烦了,嘴里嘟嚷着,“大盛魁对自己人都不认了!给他们立那么大功,腿都折了,还在这里分三六九等!……哼!”
“算了……”
“忍耐一下吧,都是为了吊唁王大掌柜。”
等待吊唁的队伍中,古海在二斗子的搀扶下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你回贴蔑儿拜兴歇息去吧。”古海悄声对二斗子说,“这里要等很长时间的。”
“我离开你一个人咋办?也不看看你的腿……”
古海不说话了。
二斗子跟在古海身边,在吊唁的队伍里慢慢向前挪着。从未见过的场面让他感到十分惊讶,也有点手足无措。那些挽联挽幛,那些身穿孝服的大大小小的官员模样的人及其表情都让他感到奇怪。长长的队伍,蜿蜒扭摆在院子里。他粗略地数数总共有好几百人!向前移动的速度很慢。有几个人从他们身边挤过去,径直走进了吊唁大厅。他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三义泰商号的大掌柜许太春。二斗子拿手捅同了捅古海的身体,说:“你看……他们都进去了。”
一
还没有走近大盛魁城柜的院子,古海就已经感觉到浓郁的丧事气氛了。马拉的轿车或是人抬的轿子,还有骑乘者的空鞍子马,从巷子口一直排到了大盛魁城柜的大门口。远远能看见大盛魁总号大门外两侧挑檐上挂着的灯笼蒙上了白纸,白纸上写着隶书大字:奠。古海一下子蒙了。自己在二斗子的搀扶下拄着两支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向大盛魁城柜的大门。此时的古海大脑是一片空白。古海满载着压茶机胜利归来,他想立刻将这些压茶机放到大掌柜面前,自己也就能复号了,这种喜悦的冲动消除了这几个月的疲惫和伤痛。而大掌柜的去世绝对是古海不曾预想的。进了门里,院外院内全都是挽幛和挽联。出出进进的掌柜、伙计们全都带着重孝。哀痛的气氛像彤云重雾压迫着总号的院子,也压迫着所有的人。
一个小伙计在大门口迎住了古海,古海对他说:“我叫古海,烦请小掌柜去通报一声。”
小伙计转身小跑着去了。
不一会儿小伙计很快跑回来,客气地说:“掌柜们都忙,许多小事都顾不上亲自过问。您不是来吊唁吗?请换孝衣吧。”说着就在门房里给古海把孝衣穿在了身上。孝衣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一件临时用几块白布连缀而成的肥大的袍子。孝衣孝帽穿戴好之后,古海就跟在小伙计身后来到大掌柜的灵堂前,大掌柜的灵堂就设在总号外院的大客厅里。古海挤到灵堂的门前,却不能立刻走进去。看门的伙计告诉他要去吊唁的队伍后面排队。
“你说谁?”
“没看见吗?三义泰的大掌柜许太春,那个也是个掌柜吧,不知哪家的。他们怎么就可以不排队?”
古海压低声音对二斗子说:“别说话,咱听柜上的安排!”
小伙计听到了二斗子的牢骚话,赶紧走过来,解释说:“掌柜的别急,刚才是三义泰的许掌柜,因为身上有紧急事情,安排他先进去的。”
“日他祖宗!许掌柜他有急事,我们就没有啊?”
古海心里急,可也没办法。此时身份不明,只好耐着性子等。好在贴蔑儿拜兴的弟兄除了二斗子已经都回村子里去了,回到他们自己家人的身边,六台压茶机也都安顿妥帖,不用他们操心了。
归化通司商会所有的商号掌柜、耆老商会,以及土默特衙署、都统,社会各界的名流,都在灵堂门前候着。古海向外院环顾一遭,单是绿呢大轿就停着好几顶,知道吊唁者确实不同一般。隐隐约约有哭泣声从灵堂里传出来,渲染着悲痛的气氛。院子里还不断地有轿车进来,一排北房一排南房,房檐下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挽联。沿着房檐从南至北从中间横着拉起了十几道线索,为不断增加的挽联开辟地方。
前来吊唁大掌柜的还有许多在归化城经商的外国商人,都是商场上的风云人物。德国人开办的德华洋行、隆昌洋行的经理;美国人开办的慎昌、美丰、花旗的经理;英国的怡和、和记的经理;俄罗斯西伯利亚茶叶公司、托博尔斯克公司、巴达玛耶夫公司的经理;瑞士的亨得利钟表店的经理;日本吉田商行、华美、富士洋行的经理;比利时的堡华楼金店、钝德大药房的经理……金发、碧眼、高鼻的洋人错落地夹杂在长袍马褂的人们中间,人群中时不时地会听到压得低低的英语交谈声音或是日语交谈声音,这使哀痛的气氛中又增加了些许肃穆神秘的成分。
时势骤变,现在在归化城扎下了根开设店铺的洋行越来越多了。洋行不但在归化地方站住了脚,许多洋人还介入到了归化城的社会生活,甚至进入到主流社会中来了,现在归化城内几乎所有重大社会活动都能看到洋人的身影。当地人对与洋人打交道也已经完全习惯了,大家和洋人做生意,为洋人的字号作职员、打工已经很普遍,有不少人才成为洋人字号的经理、管事,受到重用。像邝振海、商经理,就是典型的代表。
院子里吊唁的人群人头攒动,挽联挽幛铺天盖地,喇嘛念经的声音和哀伤的佛教音乐弥漫在空气中,渲染着悲情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