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 / 11页)
他又站起来鞠躬。寿亭伸手拉他坐下:“我说,老滕井,你别一会儿鞠躬,一会儿鞠躬,我受不了这个。你知道我这人心软,见不得别人受难为。你说吧,那布多少钱?”
“她三婶子买了辆自行车,让我给你说说,她想骑着车子去上班。”
你卖完布,回国也好,在青岛也好,都没人敢动你。可是我,还得在青岛干买卖。”
东俊自嘲地笑笑:“读了几本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还去什么妇女建国会。今天下午她到厂里,让我捐点钱,说是救济难民,我根本就没抬眼看她。”
“滕井先生,我说过,价钱已经是够低了,三十五块,刚刚够织工费。现在不是价钱的问题,关键是我不敢担这风险。
“你给她了吗?”
“三十五块。”滕井的表情已经绝望。
滕井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陈先生。元亨染厂的贾小姐常用关东军来压我,我给他们厂的布价格是低一点,但陈先生不知道,我给他们的每件布都少二十米。这样算来,比给你们厂的布还要贵。中国没有海关商检,他们也没发现,就是发现了也拿我没办法。可我给你的布都是足重足长的。所以三木常对我说,与陈先生交易,获得的利润最少。我不是今天有难处,才故意这样说,我是在有意识地保护陈先生的利益。
东俊认为有道理:“沿着胶济路卖,这样的办法他能想出来。可我觉得他不能那样干,他没有那么笨。这样吧,明天,就到明天中午。三弟——”他按下东初,“做买卖和做人一样,要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处变不惊才是本事。陈六子就是不和咱做了,他也会打个电报来,这一点你放心。”东初又想发言,东俊按下他,“这船布他之所以想和咱做,另一个用意就是把他那一万件布放在咱仓库里。这就是他将来在济南开染厂的压仓布。我之所以敢抻着他,倚仗的就是这一点。我想了一晚上了,他没不降价的道理。”
寿亭有些尴尬:“都哪年的事了!”
东初无奈地站起来,要走:“大哥,该说的我都说了,但我把话放在这里,咱就等着后悔吧!”说罢,头也没回就出去了。
滕井看着寿亭,攥住了他的手:“陈先生,大华染厂现在是大工厂了,这其中我也帮了你很多的忙。当初你们厂订购滚筒染机,德国人明明报价三万八,你却对我说报价三万整。其实我当时就知道了,是内德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让我与他合伙挤对陈先生,把价钱抬起来,等生意做成之后分利润。可是我没那样干。我不仅没那样干,反而佩服你精明。你说的这三万整,是把运费除掉了。你觉得日本到中国路途近,三万我准能接受。我很赞赏你做生意的态度,所以我接受了。但是,我不仅没有从那笔生意中得到一分钱的利润,反而赔进去六百中国币。这些年我都没说破,生意来往,理解尊重很重要。我希望陈先生??”
“差点让我骂出去。给她个屁!”
寿亭把手放在滕井的手背上:“滕井先生,这个价钱已经是够低了,但是我实在不敢要。我看你还是原船运回吧。”
太太拔下簪子来,拢拢头发重新插上,小心地对丈夫说:“他爹,我说个事你可别着急。”
滕井来了精神:“一共一万五千件,陈先生要是全能吃下,就算四十块钱。可以吗,陈先生?”
东俊一斜眼:“什么事?”
东俊的太太一直在屋里听着,听见东初走了,这才从里屋出来:“他爹,他三叔毕竟上过大学,看得远,他说的那些话也挺有理的。”说着过来给丈夫添茶。
寿亭一愣:“噢?什么事?说出来,也好让我明白明白。”
东俊冷冷地哼了一声:“书生之见,不足为用。”
滕井拉着寿亭的手:“陈先生,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说出这件事,在到你家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是不是把这件事说出来。”
太太把茶壶放下,坐在刚才东初那把椅子上: “买卖上的事,我不懂。可你得说说他三叔,他三婶子穿着制服裤,包着腚,那不是个样儿——街上没有看别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