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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第2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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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杰开着卡车载着朱开山上了路。传杰说:“爹,我和绍景核计了,把现在的按小队核算,改成按人头核算。”朱开山说:“有什么好处?”传杰说:“我问周把头了,老实巴交干活的工人,一天能采三千来斤煤,那些偷懒耍滑的,一天才能采一千来斤;要是按小队核算,那些偷懒耍滑的就捡便宜了,咱煤矿的产量也上不去。”朱开山说:“那按人头核算,就没有这些事?”传杰说:“肯定没有。一个人一天挖多少煤,咱给多少钱。不愿挣钱的,你就偷懒耍滑去,想挣钱的,你就好好干。” 朱开山说:“先不说偷懒耍滑的。人也有个年老的、年少的、身子好、身子差的区别,你们这么一弄,那年老的和身体差的不就吃亏了吗?”传杰说:“我和绍景定了这么个章程,一个人一天挖两千斤煤打底,咱开他一块钱,年老体弱的全能干出来,一个月下来,工友们比现在的工资还多。他要是多挖一百斤,咱奖励他两毛钱,这样,那些能干的一个月下来,兴许能挣上原来两个月的工资。谁不稀罕钱啊,那些偷懒耍滑的自然也就改正了。”

朱开山说:“你这么一说,像是真有点道理。可是,也不能一下子铺开来做。”传杰说:“你说怎么做?”朱开山说:“找那么个小队,先试试吧,赶趟你们这个章程有不周全的地方呢?”传杰说:“对呀,爹,还是你想得周到。”朱开山得意道:“管怎么说比你们多吃了两年咸盐豆。”

他父子俩前脚走,后脚传武阴着脸回了家。秀儿见了,心里扑腾个不停,总担心他是知道了她和一郎的事。她接过传武的一个包,问:“有事啊?”传武点点头,问:“咱娘呢?”秀儿说:“屋里呢。”传武进了屋,秀儿心里更害怕。传文从外面拿了张报纸,慌慌张张地进来,看见传武喊:“老二,你看报了吗,是真的吗?”那文跑过来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传文扯着那文跟着传武往后院跑, 秀儿也硬着头皮跟进去。

传文一进屋,拽过那文手上的报纸递给文他娘说:“娘,出事了!你看看这张报。”文他娘说:“你怎么二糊涂了,娘认得字吗?那上面说什么?”传文说:“鲜儿出事了!”那文又夺过报纸说:“娘,俺念给你听:女匪三江红一审判处死刑。本报讯,日前,二龙山土匪抢劫一日本洋行后逃窜。途中,被哈尔滨警察大队伏击,女匪首‘三江红’负伤被捕。昨日,哈尔滨法院审理此案,一审宣判‘三江红’死刑,上诉期为三天。”文他娘问:“啥叫上诉期?”那文说:“就是觉得判得不对,找人再打官司。”文他娘直着眼说:“三天?三天能找着人打官司吗?”传文说:“什么上诉期,都是虚话,就是想要鲜儿的命!”

文他娘眼珠子一翻,差点晕倒在地上,好半天缓过劲来,瞅着传武说:“活兽,这遭熨帖了?”传文问:“老二,鲜儿的事情你没找人活动活动?”传武低着头说:“从前天知道这回事,我就上下找人,可是没人敢管这事,她抢的是日本洋行。”文他娘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传武摇了摇头。那文说:“那,只剩下准备后事了?”传武说:“娘,我回来就是想说这件事,家里给鲜儿姐做套新棉衣吧,送她上路。别的,咱做不了啦。”文他娘说:“活兽,事到如今,你想起娘来了,当初,你要是把鲜儿好好照看着,她能到今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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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开山、传杰、绍景还有一郎边喝边聊。朱开山问一郎说: “车皮的事是森田物产帮的忙吗?”一郎说:“哪呀,我求过他们,可是他们说满铁是独立的机构,有自己的规矩,别人插不上话。”朱开山说:“那你是找了谁啊?”一郎说:“天津的一个朋友,他在满铁有熟人。”朱开山说:“哦,是这样。”他举起杯说,“一郎,为车皮的事,咱爷俩干一盅。”一郎说:“爹,这是俺应当的。”爷俩将酒喝了。

绍景说:“一郎,要是没人告诉我,真看不出,你是日本人。”一郎说:“日本人本来就和中国人长得差不多!”绍景说:“不一样。”传杰说:“就是说话不一样呗,人家说日本话,咱说中国话。”绍景说:“不对,日本人的礼数特别多。见了面,不鞠躬不说话。早上见了,一哈腰,生人相见了,又是一哈腰。”朱开山说:“对咱中国人就不是这样了,就不讲理了,又抢又夺的。”一郎笑笑说:“爹,日本人也不都是那样。”绍景说:“是啊,也有好的,我在奈良读书,日本的老师和同学也没少帮我。”传杰说:“爹,当一郎的面,这么说好吗?”朱开山笑了说:“爹是叫那些没良心的日本人气糊涂了,一郎,爹错了,来,咱爷俩再喝一盅。”一郎赶忙起身举杯说:“爹,您老太客气了。”

传文进来问:“爹,还要点什么不?”朱开山说:“老大,你也坐下。”一郎说:“对了,你们别光谢我,车皮的事,大哥不和我说,我还不知道呢。”绍景说:“三哥,刚才你我就应该请大哥进来呀!”传杰忙搬了把椅子过来,说:“大哥,刚才我忘了,实在对不起!”传文轻轻哼了一声说:“你是咱家老小,大哥能和你计较啊!”传杰赔着笑给传文斟上酒,说:“大哥,敬你一杯,幸亏那天你想起一郎了,要不到现在车皮的事,恐怕还悬着呢!”绍景也举杯说:“是啊,这头一杯还得记在大哥身上。”

传文喝了杯中酒,一抹嘴说:“老三,煤矿上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差事,带上大哥一个呗!”传杰说:“那咱饭庄和货栈怎么办?”传文说:“咳,那点事,你嫂子就照看了。”朱开山说:“老大,你这个话可就错了。饭庄和货栈是咱们家的根本,换谁来管,我都不放心。矿山是开起来了,可是这一出一出的事情,不得不叫我这么想,矿山将来是怎么个局面,真不好说!你把饭庄和货栈守住,就算哪天矿山有个闪失,咱全家也有个退身之路。一句话,叫你管饭庄和货栈是爹把全家的命根子交给你了。”传文说:“爹,你真这么看吗?”朱开山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老大,你可不能三心二意啊!”传文高兴了说:“爹,俺知道哪头重哪头轻了,您老放心,俺肯定把饭庄和货栈办好了!”

秀儿一旁抽抽咽咽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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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他娘领着三个媳妇在给鲜儿做棉衣,她叹了口气说:“现在,我还能想起鲜儿小时候的模样,不笑不说话,一开口就唱,响铃丁声的,三里五村,没人不夸奖她。”那文问:“娘,鲜儿怎么就当了胡子呢?”文他娘说:“谁叫她认识了那个大掌柜镇三江呢!”玉书说:“都怨这个糟糕的社会,她不认识那个镇三江也能认识另一个镇四江。”秀儿说:“娘,要是当初传武和鲜儿成了亲多好啊!”

文他娘说:“净说傻话,他们成了亲,你怎么办?朱家答应了你们老韩家的事,还能反悔吗?”玉书说:“娘,当初就应该反悔呀!”文他娘说:“玉书,你们念书人说话就是轻巧,你爹是那种说反悔就反悔的人吗?再说,当初要是真反悔了,放牛沟的乡亲还不把朱家的人骂死啊!”玉书说:“那也比现在强,鲜儿被判了死刑,秀儿一个人在家过。”文他娘也没话了。

传杰在开采工地上跟一个把头说着话。绍景一脸的不悦,大步过来,拽着传杰就走。传杰问道:“什么事啊?”绍景说:“你家老爷子又领工人们吃酒呢!”传杰说:“大中午的吃什么酒?”绍景说:“他是请昨天的夜班工人。”

饭堂里,一溜摆了好几张大桌子,满桌的饭菜,桌子边,工人们吆五喝六地吃着喝着,一个个脸放红光。朱开山见传杰和绍景进来,招呼他们说:“还没吃吧?坐下来,和工友们一块喝两盅!”传杰看了看满饭堂的工人,冷着脸说:“吃得差不多了吧?该回去休息了,晚上还得上班呢!”绍景说:“今天喝,明天喝,还有力气干活吗?”

工人们纷纷起身,悄悄出去了,传杰到朱开山身边说:“爹,你请工友们吃饭,俺不反对,可也不能这么昨天请了,今天还请的。”朱开山说:“我自个儿掏钱,又没动矿上的。”传杰说:“不是钱的事,咱这是开办实业,不是交朋为友。”朱开山说:“怎么不是交朋为友?工友,工友,就是一块干活的朋友,你不把他们当朋友,他们能实心实意地给矿上干吗?”传杰说:“叫工人们好好干活,可以用别的办法。”朱开山说:“什么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工友们心交心。工友们夏天泥里水里,冬天顶风冒雪,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容易啊!你这半辈子光做生意了,不知道底下人是多么艰难!”传杰说:“和工友们心交心,对!但是,终究咱这是矿山,他们是干活的,得有规矩,叫他们好好干活不光得交心,还得讲究个章程,用章程来奖励,来处罚。”朱开山说:“章程,什么章程?你们的章程就是不愿和工友们和和气气地吃顿饭!那好,我也不吃了,你们俩吃!”说完,他掀了桌子,拂袖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传杰来到朱开山房间外,敲了敲门,喊道:“爹,咱该走了,时间不早了。”文他娘打开门说:“你爹正生气呢!”传杰说:“为昨天的事?”文他娘点点头说:“你进去劝劝他。”传杰随文他娘进来。朱开山坐在椅子上,眉毛拧成个疙瘩。传杰说:“爹,咱该往矿上走了。”朱开山说:“你自个儿去吧!”传杰赔笑说:“哪能啊!国不可以一日无君,家不可以一日无主,咱山河矿也不可一日没有总经理呀!”朱开山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总经理啊?”传杰笑着说:“怎么没有,正想和你说件事呢!”朱开山说:“什么事?”传杰说:“咱上了车再说,好不好?”

文他娘也跟着劝道:“他爹,你也是六七十岁的人了,传杰和绍景才多大,不是说要你给他俩做个榜样,但至少不能和两个孩子治气吧?”朱开山说:“我没和他们治气,是他们眼里没有我。”传杰说:“爹,说话可得口对着心,心对着口啊,山河矿从开办到现在哪一件事我和绍景没和你说?哪一件事你不点头,我和绍景就背着你做了?”朱开山说:“那倒是。”传杰说:“今天,还有件事,得经过你点头,不然,我和绍景也是瞎核计了!”朱开山说:“这么说,我还有点用啊?”文他娘说:“你赶紧跟老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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