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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倾诉 第三章(第2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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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连她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她会想起那个把她引进军营的男人。那个叫马邑龙的人。邑龙,好奇怪的名字!马和龙都好理解,邑龙就让人不明所以了。这个一次又一次跳进她思绪中的男人,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她发现愈是想他,愈是想不起他长得什么样了,只记得肤色很深,牙很白,头发很短,这些零件搭配在一起很精干,再具体的比如眉毛、眼睛、嘴唇就都不清晰了。记忆就是这样,你越想记住,就越让你记不住,哪怕你的脑皮都想疼了,你也想不起来。

不过,到达基地的那天清晨,她还没下火车,就从窗口上看见了他。被记忆模糊掉的脸的轮廓一下又清晰起来。他带着六七个兵正在接站。这两三天,有一百二十多名入伍的大学生要来基地报到,他是接待组的成员。从这趟列车上,一下跳下三十多人,加上行李,小站台顿时热闹起来。有人叫了她一声:苏晴同学。是他。他还伸出手握了握,又让一个兵替她拿行李,还告诉她车就停在外面。接着,他又去招呼其他的同学。原来,他们这批新入伍的学生兵,报到就是集合,直接去教导队参加军训。他就是他们大学生训练队的队长。

教导队离基地首区约二十里,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周边连个像样的村庄都见不着,很突兀地戳在一片荒地上。很多人从车上跳下来脚还没沾地,那个叫落差的东西就先入为主地占据每个人的大脑了。此前所有的人都对“科技部队”这个词抱有美好的向往和憧憬,眼前这情景,几乎让所有的人都傻了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对了路,进错了门。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跟“科技”太不沾边了,一下子,很多人像被秋霜打过的茄子似的蔫了。但苏晴没有。她对环境、生活,似乎统统没有了要求。这似乎很不真实。三个月的军训生活,想要从一个老百姓转变成一个合格的军人,不脱胎换骨,不掉几层皮怎么可能?很多人因训练生活的紧张艰苦而打退堂鼓。有个男生抗拒训练,拿着吉他,示威性地坐在宿舍门口,对着一操场的人,边唱边弹;王子萌对整理内务有抵触情绪,把好好的被子扯得稀烂,他的班长不得不抱着被子去找弹棉花的师傅;乔亚娟受不了天不亮起床去跑操而装病,装女孩子的病。不是有规定吗?女生特殊情况可以不出操,允许喊“报告”出列,一个月就装两三回,反正也没人知道。所以,乔亚娟喊报告的次数最多。私下,她们经常拿乔亚娟开心,不叫她名字,直接叫她“报告”。

她却表现得非常优秀,她似乎心甘情愿吃这份苦。她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内务卫生做得好,小勤小务又积极主动。星期天还去炊事班帮厨。所以,她老受表扬。乔亚娟问她,苏晴,你精力怎么这么好?你不累吗?你的精神头从哪儿来的?她总是笑而不答。不过,她也会在心里问自己:是啊,怎么不觉得累呢?每天精力这么旺盛,都从哪里来的?

但这会儿,好像忘了。直到看见母亲眼睛红了,才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父亲离去已经十多年了,母亲总是放不下他。尽管母亲已经再婚,和继父有了一个小妹妹,但她还是怀念父亲。特别是母亲与自己在一起时,母亲对父亲的怀念总是从不克制,倒是自己一向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在母亲面前提起父亲,这一次也是话赶话激出来那么一句。这不,一下子就让母亲伤心了。但自己在心里,对父亲的记忆则是刻骨铭心。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出差不在家,问母亲,父亲去了哪里,母亲的回答总是执行任务去了。什么叫执行任务?母亲解释说去做一件大事。又问什么叫做大事?母亲不知如何回答,便告诉说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当真的知道那是件什么大事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很多事情都是母亲后来一点点说出来的。父亲留过学,学的是火箭发动机专业。当他学成临到回国时,那个国家海关的“老大哥”对他实行严格把关,凡是行李包上带有文字性的东西,包括所有的书籍和学习笔记,全都扣留,一个字也不许他带回国。这对父亲的刺激可想而知。父亲认为这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他们耸一耸肩,不作解释。回国后,父亲一边勤勤恳恳地工作,一边凭记忆一点一点地恢复他的笔记。所以,父亲留给她不满十岁的女儿最深的记忆:就是不停地在本子里写呀写的,好像永远都写不完。有时,调皮的女儿会拿一本小人书,去找父亲,要他给自己念。父亲可能会停下来,耐着性子念上一段,但更多的时候是让女儿去找妈妈,说爸爸正忙着呢……

正当父亲的生命为他热爱的事业激烈地燃烧时,身体出了无法修复的故障:癌症!发现时已到了肝癌晚期。三个月后,他就匆匆地告别人世。父亲临死前,还万分愧疚地说:我没能完成任务,没能把火箭送上天,我对不起祖国和人民对我多年的培养。可是,东方红一号卫星就在父亲去世的第三个月上天了。当《东方红》乐曲响彻太空时,母亲抱着父亲的遗像涕泪滂沱。女儿这才明白父亲干的大事是什么。那年,你知道吗,爸爸,十一岁的女儿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虽然不能完全领会母亲哭诉的内容和意义,但已经懂得什么叫遗憾了,当然是为父亲没等到火箭上天的这一刻而遗憾。

只是没想到,父亲未完的遗愿,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留给了女儿,悄无声息地流淌在女儿的血液里。或许,父亲早就把那一切,变成一块小火石,悄悄地放进自己的心里,一旦有机会,它就轰地被点着,然后,再也无法扑灭。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给自己动力的来源。

此时的她,两只眼睛就盯在那个以标准的军人姿态站在大家面前的男人身上,她在暗暗地欣赏他的一举一动,也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也像他那样。这个念头推动着她,驱使着她,激荡着她,使她对别人眼中布满的艰苦、荒凉、落后、累全都视而不见,她能看见的、每天都想看见的,就是那个人。她能想到的、每天都想到的,就是尽快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而且是让人羡慕的女军人。这就是一切动力的来源吗?也是这一切的开始吧?

她也想过要主动去找姚一平,但就是没付诸行动。有两次拿起电话,号码都拨了出去,没等它有回铃,又撂下了;还有一次,她人都快到姚一平家门口了,又打了退堂鼓。她不知道这究竟说明了什么。

姚一平不是也没来找你吗?从他舅舅家分手后,两人没再见过面,也没互通过消息。所以,她悄悄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假如离开北京的那天他还不出现的话,他们俩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尽管她直觉到迟早都会有这一天,但她心里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为此心里也感到很不舒服。她问自己,我的初恋就这么告终了吗?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不甘心,她暗暗希望在她临走时,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可同时,她分明知道,即使他出现了,也无济于事。她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他不是她要的那个男人。她对他没有信心。可她不明白的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想见他一面呢?

是夏末秋初的一个晚上离开北京的。候车室里人多得像下饺子,气味难闻,燠热难当,搞得她心情很不好,连话都懒得说。可她知道,她的心情跟天气没太大的关系,真正有关系的还是姚一平。她都要走了,隔天隔地了,他连面都不照,告别都不告别,他难不成想以这种不告别的方式来告别他们的关系?这也许对他们双方都是一件好事,避免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对谁都是最好的选择。但这种方式也太绝情,让她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有点难过。母亲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让她到部队后再给小姚写信,无论将来怎么样,解释一下总是应该的,恋爱不成,大家做个朋友也是可以的。母亲认为,在这件事上,是她有负于他,他生气也是人之常情,让她主动认错。她看着母亲,心里想的却是:这就是失恋吗,我真的要品尝失恋的滋味了。我会痛苦吗?

火车开了。在匀速有节奏的行进中,她发现她心里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痛苦,也没长时间地陷入回忆中,好像有人把她和姚一平的那一段生活悄悄拿掉,扔出车窗去了。面对窗外移动的景物,她脑子想的和火车的行进方向是一致的,火车向前、向前,出现在她脑子里的,也是即将开始的崭新生活。她想了很多很多,军营,军人,气象台,发射场,独独没有去想姚一平。怎么回事啊,当她发现这一点时,她问自己:我是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是不是个没心没肝的人?不然,怎么会一丁点儿都不怀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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