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 / 4页)
纪老师说:“浪费钱,浪费时间。”
纪老师说:“我在黑龙江种了十年田,恢复高考,只温习了两个月,就考上了北师大。那时候我小孩刚出生,亲戚全在上海,没人帮忙,我一边看书,一边服侍老婆坐月子,烧饭洗尿布。结果还考了高分。陈也,不是我说你,你不是读书的料。”
陈也听了不说话。迎着风,骑车挺费劲。冬天的风无孔不入,老实不客气从领口溜进去,脖子冷到胸膛,又冷到小肚子,渐渐地,全身都冰了。
前面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两人停下来,脚点着地。
陈也说:“纪老师啊,我要是不考托福,我这个人就完了。现在不管怎样,总算心里还有点希望。人家问我,陈也啊,在忙什么?我可以告诉他,我在考托福。考得出考不出没什么,关键是不能让别人小看我。”
纪老师一支烟抽完,刚好上课铃响了。
陈也听到头顶上有轰隆隆的声音,应该是一架飞机经过。窗外有个小孩在哭,拔开喉咙,足足哭了十几分钟。一会儿,又下起雨来,雨点很大,嘀嘀笃笃,像在下豆子。风也跟着大了,窗外那棵老槐树不停地摇晃。
讲台上的录音机里在放一段英语对话。
陈也竖起耳朵听。很投入地听。使出吃奶的劲道听。
他奇怪自己竟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只晓得是一男一女,起初很温柔,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声音突然高起来,像吵架一样。陈也朝四周看去,同学们都在很认真地听。从他们的神情能看出——他们都听懂了,至少听懂了大半。
陈也说完,腾出一只手,摘掉手套揉揉鼻子,鼻子那儿一坨红。他笑笑。
“我这人傻乎乎的,是不是?纪老师,你说我别的都没关系,你说我不是读书的料,这点我不大服气。我小时候读书很不错的,我脑子不笨,就是不晓得为什么,考个托福这么牵丝绊藤。”
陈也回到家。李招娣和平常一样,边看电视,边吃瓜子。
地上有几片瓜子壳。桌上、橱上蒙着一层灰。晚饭的碗放在水槽里没洗。空气里有一股隔夜菜油的味道。腻腻的。
陈也把包放下,到厨房洗碗,接着扫地擦桌。忙完了,他说:“李招娣啊,从明天起,家务事你来做。”
陈也忽然有些伤心。
他想: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下课后,陈也和纪老师一人一辆自行车,并排骑着。一边骑车,一边聊天。路灯的影子被自行车踩过,他们的影子一会儿短了,没了,一会儿又拉长了。雨早停了,月亮圆圆的,挂在头顶。
纪老师说:“我要是你,早就不考了。你都考了两次了,你自己说考了几分——分数我都不好意思提。何必呢?”
陈也笑笑:“纪老师,我晓得我差劲。可我还是要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