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精确度(第1 / 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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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地铁的楼梯口,站在有屋檐的地方收起伞,收起之前用力甩了两三下,甩得水珠四溅,沾着的泥顺势飞到站在我身前的她的背上。
“啊!”我惊呼,这泥比我预计中的还要大许多。
她回过头,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人类的死亡毫无意义,分文不值。也就是说,反过来想所有人的死都是等值的。所以什么人什么时候死,对我而言都无所谓——话虽如此,我今天还是要为了确认人类的死亡而特地跑一趟。
你问为什么?工作嘛,就像理发店老板说的那样。
我站在一栋大楼前,这是某电机制造商的办公楼,坐落在距离车站约百米的地方,二十层楼高,一面墙仿佛窗户玻璃一样映照出对面的天桥及楼内的紧急通道。我站在正门旁边,百无聊赖地甩着折起的伞。
头顶上的云黑压压的,层层叠叠,让人联想起壮硕的肌肉。天空飘着雨,雨势虽然不大,却仿佛永远不会停止般连绵不绝。
我工作的时候天公总是不作美。原本我还以为,因为“处理死亡的工作”才必定伴随坏天气,但同事倒好像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可能纯属巧合。我从来没见过晴天,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不要说是人类,就连同事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可事实就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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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头发一点兴趣都没有。”很久以前,一位理发店老板曾这么对我说,“不就是拿剪刀剪客人的头发吗?从早上开门到晚上关门,不停地咔嚓咔嚓。虽然看见客人的发型被自己打理得清爽整齐是挺有成就感啦,但并不表示我就会喜欢头发这玩意儿。”
他在五天后就被杀人魔刺中腹部身亡。当然,在说那番话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料到自己死期将近,所以他的声音明朗又充满活力。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会干理发这行?”
他苦笑着回答:“工作嘛。”
看看手表,十八点三十分。根据情报部发给我的时间表,目标应该快出现了。才这么想,就看见她从自动门里出来了,我立刻跟了上去。
她撑着一把透明的塑料伞,看上去并不怎么醒目。她相当高,也不像囤积了过多脂肪的样子,但值得赞美的也就这些了。她走路时背向前躬着,垂着头,双腿呈O型,比一般二十二岁的人要显得老。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给人郁郁寡欢的印象,更重要的是,一种可说是疲劳感或说是悲壮感、像是无精打采的影子一样的东西从额头到脖颈粘住了她。使她看起来像是包裹在一层阴暗的铅灰色之中的原因,恐怕并不仅仅是这打湿地面的雨。
也不是说化了妆就会好一点,而是她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要装扮自己的想法,就连身上穿着的套装也不是什么有档次的货色。
我迈着大步跟在她身后。我得到的指示是这样的:前方大约二十米处有一个地铁入口,在那里接触即可。
快点解决就好了,我每次都会这么想。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不做,这就是我的作风。
这话还真合我意——夸张点说,这话真符合我的哲学。
我对人类的死亡没什么兴趣。不管是年轻总统在时速十一英里的游行专车上遭狙击,还是哪里的少年和爱犬一起冻死在鲁本斯的画前,都跟我没关系。
我想起来了,刚才提到的那位理发店老板也曾经说过他“怕死”。我于是问他:“你记得出生之前的事情吗?出生之前,你觉得恐怖吗?感到痛苦吗?”
“不。”
然后我说:“所谓死亡,无非就是回到出生前的状态而已,既不恐怖,也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