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虚与委蛇（第3 / 3页）

这一路他历灾民，饥饿，杀戮和人间种种险恶，来到逍遥城下，却见他曾经的故土门扉紧闭，无论他如何呼叫都不为他开启。守城的侍卫一听来人是巍鸣君，当下惊疑不定，堂主好端端地在城内养病，如何又能出现一名巍鸣堂主，也不敢怠慢了事，便遣人送信，通知此时坐镇于城内的皇甫芳聘，这信封自然没能送到她手上，在中途就被苦海截下，呈给傅昊郗，傅昊郗扫过一眼，冷笑着弃在一边。苦海觑他脸色，推心置腹道“坞主不可放虎归山。既然要扶持依郡主腹中的孩儿，国无二主，前仆，方可后继。”

抬头望向窗外，她在这困城中久居，却不知道春在何时已悄然降临，华枝新发，一支艳色海棠颤巍巍地探进窗内她眼下。

伴随着歌声，巍鸣踉跄启步，朝逍遥堂的方向走去。

她神思恍惚地一笑，伸手将花折下，指腹轻轻抚着那柔嫩花瓣，喃喃道“梳妆低怨思，夜雨香不在。”

他起身谢过老翁，阔步朝外走去，只见门外阳光有万丈，通通照在他一人身上，沐着这朝阳踏上既定的归途，依稀还能听见身后老翁沙哑幽远的歌声“世家沙场碎铁衣，农舍十室九室空，抛妻弃子逃难路，黄泉茫茫两相忘，乃知兵者是凶器，仁心圣君何时现？”

被叫到的荆南依的背影有一瞬的迟疑，但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庭院的尽处。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大夫赶到此地，确定荆南依只是气急攻心才致晕厥，并无大碍之后，傅昊郗仍不放心，寸步不离她床边，握着她一只手，目光更是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片刻，大有在她床边守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这时苦海悄然走入，屏退了那些服侍的侍女后，在他耳边密语了几句，傅昊郗脸色一沉，转顾他，冷冷地问“真的么？”

苦海乖觉地点头。傅昊郗便略过不提，打算亲自过去看看荆南依，才走到院中，刚好撞见荆南依独自一人从庭前走过，行色匆匆，异常的慌张，傅昊郗扬声唤她“依依。”

苦海暗暗点头。

“至于郡主那里，”他瞥向苦海，“你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可是这寂静空室，无人回应她的声音。她抬手将海棠花簪入发间，冲着镜中的自己恍惚一笑，神色甚迷离，她低语“荆南的女子，当真倾国倾城。”

巍鸣蹙眉思索，心中悲凉异常，如今世道乱离人不如丧家犬，他身为逍遥堂主岂可耽于儿女情爱而忘却苍生生死，他举头望向窗外，心内暗想“是该回去了，用这幅空皮囊，讨天下个活路了。”

她起身出门，侍女本欲跟她前来，被她眼风一扫顿时止步，她侧首冷淡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来。”

巍鸣一路西行，风餐露宿，不辨朝夕，直到精疲力竭便找一地随意躺下，等天色亮起便继续下一次旅途，这样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的走着，路过一户农家时因为饥饿和疲倦，一头栽倒在门口，蒙老农施舍一口薄粥才苏醒过来，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农舍的草垛之上，四壁皆空，只有一年迈老翁守着这片破败农舍，巍鸣与他攀谈起来，问及他的家人，老翁摇头叹道“早逃难去了，老汉走不动路，只得留在此地等死，后生，这逍遥堂又换了主子，各大世家也纷纷前来，留在这儿，我们这些百姓只有死路一条，快讨活路去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讷讷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渐行渐远。

傅昊郗沉吟片刻，交代侍女好好照顾荆南依后，转身阔步走出房间。

松语苦海对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属下明白。”

原本一直陷于昏睡中的荆南依在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目中敛去了一切多余情绪，只有一道幽微冷光滑过。

傅昊郗摇开扇子，轻蔑道“丧家之犬罢了，就算他能回来，也休想活着入这逍遥堂！”

她掀开被子起身，先打发掉房中的侍女，而后走到镜子前，打开案上妆奁，对镜梳妆描眉，精心装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