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三天之内01(第2 / 2页)
阳坡转眼即到,两人沿山坡一步步登上。阳坡处的草木生长更为旺盛,两人劈藤萝向前,经过数处山涧,明月当空,眼前突然出现一处空地。“小心!”余负人伸手一拦唐俪辞,“五星之阵!”
洞庭东山。
只见这处空地本是一片密林,有人将树林齐齐砍去一片,只留下二尺来长的树桩,空地形作五星之行,一股淡雅宜人的芳香不知从何而来,随风四散。唐俪辞叹了口气,“何谓五星之阵?”余负人道,“此阵传自西域,听闻阵中奇诡莫测,变数横生,多年之前有许多江湖名侠葬身此阵,故而名声响亮,但也已销声匿迹江湖多年了。”唐俪辞道,“我不懂阵法。”余负人仍将他挡在身后,“我先为你一探虚实。”言下一跃上阵,五星木桩上霎时起了一阵微风,风中芬芳之气越发浓郁,却不见任何敌人的踪迹。
“西风园茶花树下,有一处地牢。”唐俪辞低声自语,仰头望月,这座山迎向西风的方向,在东方,而茶花……必须日照,那就是在山的阳坡。余负人闻言眉头一扬,“那应该是在阳坡,你为何不往阳坡去?”唐俪辞眉头微蹙,阳坡、阳坡……“我……”余负人往前一步,“怎么?”唐俪辞衣袖轻挥,“没什么,走吧。”
林逋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他的伤口虽然被敷上上好的金疮药,但毕竟是被利刃入胸,不过两日就发起高烧来,此时伤口发炎,全身高热,已一脚踏入鬼门关。静了很久,柳眼低低的道,“他死了没有?”方平斋道,“没有,但是快了。”柳眼道,“把他抱过来。”方平斋道,“抱过去也是死,不抱也是死,所以我不抱,这个人我又不认识,又不是我杀的,我很抱歉说实话说死话说不吉利的话,但事实就是如此。”柳眼低沉的道,“他不会死。”方平斋嗯了一声,站了起来转了个圈,黄衣飞扬,兴致勃勃,“你说他不会死我一定说他会死,如果没有我和你抬杠岂不是显不出你这位旷世神医救死扶伤的手段?嗯……他伤得这么重又身无武功,结果一定会死。”
余负人看了唐俪辞一眼,有些奇怪,西风园茶花树下,分明在阳坡,他为何不往阳坡去?唐俪辞眼前却是闪过菩提谷中,写着方周名字的墓碑,那块充满阳光的雪白沙地,开满奇异的花朵,那块布满墓碑的寂静坟地,就在阳坡。阳坡……阳坡灿烂的阳光下,如血的奇异藤蔓,盛开着雪白的花朵,碎裂腐败的尸身、寄生在尸身上的各种蛆虫,也就在那明媚的阳光之下扭动……空气中掺杂着恶臭和芬芳的气味……“咯啦”一声轻响,唐俪辞足下一顿,余负人吃了一惊,凝神观顾四面八方,却不见有敌人出现,心中一凛:他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方平斋仍在一旁闲坐,并不去采茶。玉团儿蒙面黑纱飘动,第九个胚罐又将失败,她浑身汗流浃背,黑色的衣裙紧紧贴在背后,勾勒出美好的曲线。活着当真有这么重要?千百年后,你照旧是无人相识的荒尸一具,谁也不会记得你、谁也不会怀念你,不求活得轰轰烈烈的人,曾经活着与不曾活过,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但……虽然他想得到这许多,为何仍要救她,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换了是你,你会在阳坡设下什么埋伏?”唐俪辞一顿之后,步履加快,往阳坡奔去,雪白颀长的身影,在夜间似是从容自若。余负人跟随其后,身形亦是卓然不群,“我……或许会列出重兵,在前往阳坡的路上拦截你,将你截杀在半途之上。”唐俪辞负袖在后,微微一笑,“哈!你不擅心机。”余负人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唐俪辞轻描淡写的道,“我会先杀了池云,擒抓数十名人质震慑来人,令他不敢轻举妄动,不能尽展所长,然后在通向地牢的沿途撒下毒药布下毒蛇,列出手中最强战力,把守每一个入口,在地牢底下埋下数百斤炸药。等来人穿过毒药毒蛇,打过车轮战,如果还侥幸未死到达地牢,必已是身心俱疲,再看到池云的尸体,必定大受打击,然后——”余负人听得冷汗淋淋而下,“然后?”唐俪辞淡淡的道,“然后我胁持部分人质离去,再引爆地牢底下的炸药,将整座山头连同山上的男男女女、花花草草一起夷为平地,炸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生。”余负人张口结舌,骇然道,“你……你……”唐俪辞微微一笑,“我什么?”余负人苦笑道,“你怎能想出如此恶毒的计策?”唐俪辞道,“要杀人,自然就要做得彻底。”余负人越发苦笑,但你是想出如此恶毒的计策对付你自己,如那生擒池云的敌人和你一样想法,你我岂有生还之望?而你既然想得到如此恶毒的计策,仍旧孤身一人前来,是你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你是……
“手飞百叶,就是以掌中的气劲、暗器、兵器、流水、火焰、树叶等等,任何东西皆可,一手对外扬出很小的动作,就能从百步之外一棵大树上打下整整一百片树叶来。”方平斋坐在茅屋最阴凉的一个角落,红扇对玉团儿一挥一指,“也就是你苦练三十年也练不成的一门奇功,而对我——那就是举手之劳。”柳眼坐在一旁,淡淡的道,“既然是举手之劳,你就多举几下,采回百斤茶叶来。”方平斋红扇一背,“我实在很好奇,你要那么多茶叶干什么?她又不是牛又不是羊又不是驴子更不是骡子,要炼一颗药给她,需要将百斤茶叶炼百斤草木灰么?”柳眼闭上眼睛,“既然不懂,就不要多问。”方平斋连连摇头,“耶,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可是会睡不着的。我睡不着说不定夜里就会在外面吟诗作对,长啸高歌,以发泄心中的不安。”柳眼淡淡的道,“你确定要听?”方平斋颔首点头,“要听一定要听,非听不可。”柳眼道,“茶叶,尤其是新鲜的绿茶含有大量多酚类化合物,可以利用层析的方法分离提纯,然后我就获得一系列酚羟基。经过一个非常复杂的公式,综合其他的东西,我可以得到FTIs。”方平斋红扇挥舞,“为什么你说的每个字我都听懂,但你说的话我却听不懂?‘阿福踢爱死’是什么东西?”柳眼冷冷的道,“FTIs就是farnesyl转移酶抑制剂。”方平斋奇道:“罚你转移没一只鸡?‘阿福踢爱死’就是‘罚你转移没一只鸡’?哈哈,原来她的病只要吃一只鸡就会好,那你我何必在这里采茶?去再捉两只野鸡,让她一个人吃下去,病就好了。”柳眼不去理他,闭目养神,FTIs可以治疗儿童早衰症,修饰发生错误的蛋白,让早衰的细胞恢复常态,这就是玉团儿的救命药。在这种时代要制备FTIs是非常困难的,但如果他不尝试,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她。
你是为义之一字可以赴汤蹈火、杀身取义的人么?
“为什么要考验我能不能一手飞百叶?小白,我无限怀疑是黑兄没有耐心等你去采茶,又想到我这个不要钱不化缘不叫苦不喊累不还嘴不后悔的未来弟子不用可惜,所以叫我替你采茶啊。”方平斋手挥红扇,“幸好我是万事皆通无所不能的方平斋,区区手飞百叶,雕虫小技,虽然江湖上少有人能练成,但是……”玉团儿双手拍在黏土捏就的巨大胚罐上,凝神运气,欲以烈阳之力将黏土烧为陶罐。此法已经被方平斋反复批判了十来次,说就算江湖一流高手,苦练刚阳之力数十年的前辈高人也未必能拍土成陶,玉团儿这样一个根基浅薄的小姑娘,就算在这里拍上三十年也造不出一个陶罐。但柳眼充耳不闻,玉团儿拍坏一个胚罐,他就叫她推倒重来,到如今已是第八个胚罐了。听闻方平斋滔滔不绝,自吹自擂,玉团儿打断他的话,“什么叫手飞百叶?”
余负人跟在唐俪辞身后,这人……实在不像。
茶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