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布鞋的秘密（第1 / 11页）

资历平对那双鞋异常敏感。

残烛一支，陪他夜半听雨。

鞋面都是纯黑的新布，鞋面会绣一两片竹叶，或者枫叶。鞋底扎着菱形花样，千针万线，密密麻麻的。她从不肯让别人帮忙，仿佛别人扎了一个针眼，这物件做出来就不“纯粹”了，总要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针线活。

蜿蜒的青石桥上，资历平忽然看见贵婉和一个中年男子迎面走来。中年人眉目和蔼，穿一件长衫，一双纯黑『色』布鞋，布鞋是簇新的，鞋面光鲜，绣了两片竹叶，不染一点灰尘。

她每次都是先给大儿子做，然后才给小儿子、二儿子做，所以，资历平对这双布鞋挺敏感的。

江南的黎明，烟雨朦胧，竹影飘渺，人迹模糊。资历平很早就离开寺庙前行了，他准备赶早晨的列车回上海。

敏感，让资历平发现了一个秘密。

资历平回到上海的第一天，晴日方好，天光明媚。

霞光破晓，一片寂静，清风送爽，一寸两寸的凉意不深不浅直抵着资历平的胸襟，他想着，人生的路和桥，都是很难回眸的。

说来也奇怪，资历平对于和贵婉在苏州的巧遇，什么也没记住，单单记住那中年男子脚下蹬的一双干净的纯黑『色』新布鞋。

除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和一双黑『色』的棉布鞋外，资历平什么也看不见了。

因为，资历平也有一双同样的黑布鞋。

直至天明。

如果不是这个秘密被偶然揭穿，也许这个秘密就会永远消失。也有可能成为历史上最大的秘密。

资历平哭了。

资历平去苏州河畔拍文艺海报，回来的路上，去赫德路的“凯司令”买了妞妞爱吃的“栗子蛋糕”。在“凯司令”西餐店门口外，大约五十米的梧桐树下，他看见一个少年乞丐，穿一件补着窟窿布的衣服，脚下却穿了双簇新的黑布鞋，鞋面绣着两片竹叶，鞋子比他的脚大，所以，一眼看上去，他走起来像在“滑步”，小心翼翼怕摔倒。

雨声淋漓，仿佛养父去世的夜晚，那时那刻，亲娘还在身边用慈爱的手抚『摸』他的手背，安慰他的痛苦，于今，只剩他形销骨立地站在屋檐下，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滴清泪落下，宛如开了眼眶的阀门，一滴滴，一行行，像珍珠断线砸在手背上。

他看着他们从青石桥下去，贵婉有意无意地撑开了一把红『色』的伞，优雅地挡住了他们的背影。

是养母亲手缝制的。

她很淡定地从资历平身边走过，毫无惊诧，仿佛自己是一个与资历平陌生且不相干的人。

资母喜欢手工制作一些布袋、香囊，也给儿子们做布鞋。

资历平看见贵婉的时候，贵婉也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