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 / 18页)
“明亮同志,这是公安局的曲局长,今天执行一件重要的抓捕任务,你要配合。”巨宏奇神色严肃,“对象就是邱社会,你先介绍一下情况,关键是摸清他现在是不是在家。”
房间内的一阵呻吟声打断了咬子的胡思乱想。他朝房内看去,就见靠墙的一张单人床上,一个犯了毒瘾的家伙害昏热病一样正狂叫挣扎,一个壮实汉子正用床头上的几条布带子把他的手脚固位,据说这叫“毒品干戒法”,对戒毒者又省药,又可以经过痛苦之后决心脱瘾。
巨宏奇拨通手机,不大一会儿,一个高大魁伟的汉子走进了场屋。那人冷不丁看见屋内站着这么多警察,显得有些惊讶,冲曲江河谦卑地笑了笑,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大中华给大家上烟,见没人接,又放回了口袋。
曲江河从赵明亮口中得知:邱家兄弟四个,近年来靠开矿拥有数千万元的资产,邱社会排行老三,父亲当过村支书。邱氏家族不仅在村中,而且在整个金岛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今晚前来吊唁的人群中,既有亲戚朋友,还有市、区政府有关部门的官员,光奥迪车就在村头祠堂前停了一片。
在咬子看来,金子是个难以捉摸的鬼东西,你费尽心机去寻它,投了上百万的资金结果打了一口一吨不到3克金的瞎矿,就会血本无回;要是打上了一吨矿石炼出30克金的好矿脉,就像开了印钞厂,大把大把的票子简直是挡都挡不住,滚滚而来。
“巨区长,你误解了我的意思。”赵明亮急切地解释,“我是在为一件即将办成的大事惋惜。今天上午,邱家老大刚和乡政府签了协议,要修一条通往码头的公路,出资捐助八十万元,这下子可要泡汤了。”
为了寻找高品位的富矿,一些贪婪的矿主和他们兄弟一样全是饿疯的鱼鹞子,发现好矿就拼个你死我活,活像野兽间的厮咬。开始动拳头棍棒,后来就用上了猎枪炸药,人命也变得一钱不值。
“明亮书记,这个任务很重,不然不会叫你。关键时刻,也是组织上对你的考验。作为共产党员,年轻的乡干部,不仅要能够带领群众致富奔小康,还要两手抓,特别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要经得住组织考验,你要是怕报复,我负责调整你的工作,况且曲局长又是市局的常务副局长,可以代表警方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正在这时,赵明亮蹑手蹑脚地回来了,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色,他走向曲江河和巨宏奇,急切地附耳低语,还真凑巧,邱家兄弟议定明天举行丧葬仪式,公推由他帮助来做主持,兄弟几个文化程度不高,还央他连夜起草一份悼词,以供明日所用。
护矿队员怒目圆睁,毫不畏惧地伸出舌头,邱社会吃了一惊,继而咬牙把刀一抡,“啊——”护矿队员的半片舌头落在地上,鲜血从口中喷溅出来……
果然,曲江河的镜头里出现不少这身打扮的年轻人。再看戏台一侧的空地上,停驶着不少车辆,其中不乏簇新的豪华高级轿车,他的目光落在一台奥迪车的后尾部,觉得那牌照上的号码好生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一阵冷风吹过,远处又传来第二遍鸡鸣声,他心中不禁一阵阵焦躁,村中这么多的人头和车辆,万一响了枪,局面将难以预料。
以后的事情,是邱老大顶替邱社会以伤害罪被判处徒刑,邱氏三兄弟被拘留。邱老大之所以代邱社会受过,是兄弟四人中数邱社会最有主见,处事胆大心狠,能支撑家族的局面。出了这件事情之后,金岛人背地里称他们兄弟叫“邱家四虎”,并且送了邱社会一个绰号叫“刀片儿”。
小个子卓越进来了。他告诉曲江河,出村的大道上,有数十辆摩托车手在列队训练,全是皮衣皮裤,白头盔白手套。天一亮,由他们护灵开道,后边跟随上千名送葬队伍,一律穿黑西服,头扎白箍。
为了发大财,邱氏兄弟投靠了在金岛最具实力的巨轮集团,也参与了六年前那场血腥的搏杀。
对方目光游移,有些畏葸。窗外,隐隐随风传来了几声鸡叫,曲江河抬腕看了看表。巨宏奇摆手制止了对方,口气变得不容置疑。
咬子躺在戒毒所的床上,脑子里那些被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经曲江河的一番敲打,全都折腾出来了,竟想得脊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那场争夺矿口的事情尽管死了人,还不算可怕,若是把地下透水的事儿翻腾出来,即使不上刑场敲脑袋,也会在电网高墙里了结一生。
曲江河注意到,这位乡党委副书记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并且以略带质疑的口吻说道:“他可是你们的警察呀,昨天刚死了爹,兄弟几个哭成一团,预备明天发丧,还专门请了市内的剧团谢唁通宵唱大戏,村子里到处是吊丧的人和车辆,这个时候抓他可真有点儿难,能不能缓一缓?”
他下意识摸摸床上的席子,心里略微宽慰了一些。他知道,这戒毒所和拘留所、妇女教养所在一个院子,属于受治安处罚和劳动教养的。关在这里的人都够不上判刑。这说明,这些雷子还没有发现自己的重大恶行,至少还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可曲江河这厮实在可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一直惦记着。
那时,全村家家户户以集体企业的名义搞金子。村东头的土路上满载矿石的小四轮拖拉机川流不息,不少家庭拆去了搭晒鱼网的架子,安上了满院子的混汞碾,把拉来的矿石在碾上磨成金精粉,而后在土制的炉灶中炼金。有实力的还雇了南方的手艺人,把提纯了的金子打成首饰送到镇上卖。邱老大出狱后,邱氏兄弟花钱向乡镇承包了一个坑口,雇起了外地的民工,建起了自己的选厂,原来靠干瘪瘦小的母亲拉大风箱炼金,很快换上了电动鼓风机的冶金炉。本不起眼的灰白颜色的石头,经过几道工序的磨洗熔炼,一下子变成黄澄澄的金汁子从坩埚中流出,在模具中凝成灿灿金块,随着这人见人爱的砸手货不断进出,邱家的房子多起来了,腰包鼓起来了,兄弟几个媳妇娶进门来了,说话也有气势了,老爹还被选成了村长。
赵明亮还是不失乡干部觉悟的,他这番询问主要是“澄底”,当弄清警方目的后,他答应立即去看一下。
这金子不仅给邱家带来好运,还使得金岛这座原本荒僻的渔岛变得热闹非凡,像是蜜糖招引蚂蚁一样,成千上万的淘金民工打着铺盖卷涌入金岛,马蜂窝一样的坑口布满了峪道山口,坑口的钻机声和掘进的爆炸声像过年的鞭炮。背驮肩扛的矿石,不久就变成一沓沓的钞票。进岛时还是叫花子打扮的人,出山时就把大捆大捆的票子绑在身上,特别是那些咬子认识发了大财的矿主们,更是在用麻包装运现金钞票。
巨区长把脸一沉说:“咋成了碎嘴娘们儿?再白话连黄花菜都凉了。天一亮,不但一个人毛你带不走,连车也敢给你掀了。你立马进村把事儿给我办了,甭再啰嗦!”曲江河进而向对方交代,任务简单,主要是摸清邱社会的准确位置,以便行动。
这金子就是鬼精灵,从地下挖出来就能玩魔术,金岛镇政府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黄金一条街,金银首饰店一个接一个,夜总会、发廊、旅店和大饭店全都红红火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比一个光鲜。人们都说,金岛是一个白天看不见靓女的地方,是一个花钱能买各种享受的地方,是一个现金可以随时兑换金条、美元的地方,是一个一夜可以暴富,一夜可以倾家荡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