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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嶷却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说道:“我问你一件事,那天在知露堂中你抢走了我的珠子,你能不能还给我。”
那少女一怔,忽然有一层淡淡的红晕,从她洁白如玉的颈间洇晕而起,一直如潮水般洇过双颊,她仿佛立时被触怒,将匕首的刀尖,又往前递了一分,几乎要刺破他颈间的肌肤:“那我的簪子呢!你抢走我的簪子,我还没跟你算呢!”
李嶷见她突然羞恼,百思不得其解,但却趁机想要越发激怒她,笑道:“你把我的珠子还给我,我当然就把簪子还给你。”
少女冷笑一声,说道:“现在你都已经沦为阶下囚,还敢与我讨价还价。”
李嶷笑道:“我都已经沦为阶下囚,你为何还要用利刃指着我?”
李嶷脱下小裴将军那身胄甲,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用匕首无声无息地将帐篷下方割了一道口子,偷偷溜出了帐篷。
军中入夜,金柝声声,警戒森严。但李嶷素来是镇西军中最好的斥候,当下轻轻巧巧,不露半点行藏,便已穿过大半个军营,来到何校尉帐后。
他用匕首划开后帐的油布,闪身进入帐中。只见帐中点着明晃晃儿臂粗的蜡烛,几案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卷,旁边是半砚刚磨的新墨,但帐中空荡荡并无一人。李嶷心中警铃大作,顿觉不妙,正待要转身,忽感腰后细微一痛,似被蚊虫叮咬了一口,但心中明知绝计不是,果然一股麻意迅速从腰际上下延开,便如数道冰线一般,迅速已至指尖和脚趾,当下腿脚一软,神志仍十分清醒,但已倒地动弹不得。
此刻方见那何校尉笑吟吟从屏风后走出来,她已经换了一身轻巧的素衣,虽仍作男儿打扮,但束了发,反倒像是稚气未脱的少女,烛火照着她的明眸眼波流转,如星如月,灿然生辉,却蕴着三分笑意。她负手走到李嶷近前,十分嫌弃地用足尖拨弄了一下他,然后才从身后拿出牛筋来,将李嶷双手双脚都捆了个结结实实。
待捆好了,她似是不放心,又拿出一道精铁细链,将李嶷双手重新绕了好几圈捆住,这才从地上捡起李嶷的匕首,在他颈中比划了一下,方才道:“三更半夜,小裴将军这是上次在井里洗澡洗得太适意,所以特意又来寻我?”
匕首锋刃的寒光倒映着烛火,微微摇动,他明知道这把匕首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却毫无惧色。少女不由眯起了眸子,问道:“那你呢,你手持利刃潜入我帐中,是想做什么?”
李嶷忽问:“你只带了这几名随从进郭直军中,崔公子答允吗?”
“公子他……”少女只说了三个字,忽得醒悟,见李嶷嘴角上扬,微带笑意,知道已经不留神被他套了话,本还可矫作掩饰,但明知眼前人奸猾无比,哪怕自己再出言掩饰,他既已猜到,那便是无用。当下眼神微冷,如蕴薄冰,声音也冷了几分:“你如何猜到的?”
“你们公子如果还在相州,你绝不会行此险策。你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来郭直军中,又不怕他把你扣下来,那你们公子一定早早就带着大军,来到了望州左近,所以你才肆无忌惮。”
少女虽然被他猜中,但也满不在乎,说道:“那小裴将军呢?小裴将军定然是因为皇孙殿下极擅掌兵,他在望州城中为援,所以小裴将军才肆无忌惮,敢来郭直营中。”
两人相距极近,李嶷从她乌黑的眼眸中,几可看清自己的倒影,他处境狼狈,却仍是洒脱:“一井之恩,没齿难忘,在下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姑娘的恩德。”
少女扑哧一笑,说道:“得啦,我知道你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想要把我也踹进井里,报那一井之仇。你就是这么睚眦必报的人,是也不是?”
李嶷虽与她只见过短短数面,却知道此人实乃生平罕见之劲敌,见她明眸皓齿,晏晏谈笑,恼恨得牙根又隐隐发酸,但还是笑道:“姑娘又没见过我几次,怎么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既然姑娘是崔家定胜军中人,与我镇西军乃是友军,我自然宽宏大量,不再计较。”
那少女闻言,笑眯眯地道:“你对旁人,或许宽宏大量,不再计较。但是你对我,是一定衔恨不已,睚眦必报。”
说到此处,两人心里都不由升腾起一种怪异之感,他们二人皆只见过对方短短数面,但不知为何,皆能猜到对方心中所思所想。那少女与李嶷数次交锋,都略占上风,但也知道眼前之人乃是生平劲敌,绝不敢有丝毫半刻懈怠,虽与他说着话,但手中匕首却一直牢牢对着李嶷颈项,只要轻轻一送,便可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