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怪老人(第2 / 2页)
接着,丈五郎揭开鬼瓦底下的屋顶板,将丑恶的面孔对准道雄与连体人正上方,不怀好意地笑着,终于要痛下杀手了。
至于食物,只要能够忍受那糟糕的味道,还是有可以暂时果腹的存粮。这座岛屿交通不便,因此老德的小屋里储存了许多米、小麦、味噌和木柴。接下来几天之内,我啃着不知道是什么鱼的鱼干,就着味噌过活。
我幻想着这样的画面,腋下不断冒出冷汗,杵在原地,然而意外的是,丈五郎只是抱起鬼瓦,就这样从屋顶另一侧下去了。我以为他会把碍事的鬼瓦放到别处后再返回原处,可是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再折回来。
托替身之福,我惊险地逃过一劫,却丝毫没有得救的喜悦。我伪装成老德的儿子,无法自由离开小屋,更不想独自划船离开岩屋岛。我仿佛罪人,白天,屏气凝神地躲在老德的小屋里,到了晚上,便偷偷溜出小屋,呼吸外头的空气,伸展蜷缩了一整天的手脚。
我战战兢兢地从围墙后面走到岩石那边,藏好之后,继续观望,就在这当中,朝雾已经完全散去,岩山顶上太阳露出一角,把土仓库的墙壁照得赤红,而丈五郎终于没有再度现身。
我躲在围墙后面,提心吊胆地想着这些事,怪物丈五郎那丑陋怪异的身影在逐渐散去的朝雾中变得清晰,他跨在屋脊的一角,正忙碌着什么。
漫长的踌躇之后,我总算鼓起勇气,将准备好的纸团对准窗户丢了过去,白球顺势飞进窗户。我在那张纸上写下昨天以来发生的事,询问诸户接下来该怎么办。
啊,我懂了。那家伙想要拆下鬼瓦。
黄昏的黑暗中,土仓库的窗户张着漆黑大口,沉默不语。除了远方岸边传来单调的波浪声以外,没有任何声响,“我果然在做梦吗?”眼前的一切景色都是灰的,无声的,黯淡无比,我不禁如此怀疑。
上面的鬼瓦很雄壮,与巨大的土仓库十分相称,庄严地坐落在屋顶两端。鬼瓦的样式传统而珍奇,在东京难得一见。
没时间感叹这些,我必须抓紧时间告诉被幽禁在诸户大宅土仓库中的诸户道雄种种细节,与他商量如何善后。白天虽然可怕,但完全入夜之后,由于岛上没有路灯,更是寸步难行。我趁着黄昏时分,面容模糊难辨的时候,来到那座土仓库底下。幸而不像我原先担心的,岛上的人仿佛全都死绝了一般,见不着一个人影。不过,我来到土仓库窗户底下以后,还是先躲在土墙边的岩石后方,静静观察周围的状况。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围墙里或土仓库窗户是否传出人声。
土仓库的二楼应该没有阁楼,只要卸下鬼瓦,隔着一片屋顶,底下就是幽禁诸户道雄的房间。太危险了,诸户可能完全不知道头上正在进行着可怕的阴谋,说不定正在呼呼大睡呢。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当着怪物的面吹口哨打信号,只能焦急万分着束手无策。
现在的境遇,和过去在东京公司里盘算的完全不同,我犹如进入了虚构的故事和梦境。事实上,我孤身一人,躺在老德那寒酸的棚屋角落,望着没有阁楼的屋顶,听着不间断的浪涛声,嗅着海潮味,好几次都陷入一种古怪的心情,觉得发生在这期间的事情其实是一场梦。尽管如此,我虽然身陷可怕的境遇,心脏却和平常一样有力地跳动着,脑袋也一样清醒,思维更没有混乱。不管再怎么可怕的事,实际遭遇后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那么困难重重,于是能够不费力地忍耐过去。我心想,士兵能够对着枪口冲锋陷阵,也是这个缘故吧。虽然处在犹如地狱的境地,我的心情却莫名开朗。
不久后,丈五郎取下鬼瓦,挟在腋下。那是块两尺见方的大瓦,残废要抱住它,相当费劲。
当时的经历告诉我,不管什么样的险境和苦难,实际碰上,也不过如此,想象远比实际的体验惊心动魄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