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收据(第1 / 4页)
实言相告,我是基于某个偶然的发现而开始思考本案的。案发当天,我恰好在现场。当时,我正在一旁看着检尸官忙碌着,忽然发现我所坐着的石块下面,露出一角白色纸片。倘若我没看到那纸片上的日期印戳,恐怕也就不会对本案产生疑问了。然而,于博士而言十分幸运的是,那张纸片上的日期,如同某种启示一般,异常鲜明地映入我的眼帘。大正某年十月九日,亦即案发前一日的日期印戳。
刑警黑田清太郎氏,如今正因其赫赫功勋而光彩照人。乃至于世人赞叹其为“和制夏洛克·福尔摩斯”。我亦无意将正处春风得意之顶点的他,推落至万丈深渊。事实上我亦相信黑田氏为我国警界之佼佼者,是手法高明的破案好手。此次之所以会老马失蹄,实为其头脑远比其他人更好之缘故。若论其推理方法,并无差错。唯在调查物证方面有所欠缺,在缜密周到之处尚不及我这一介书生,我亦因此而为他深感可惜。
“为什么?”松村像是吃了一惊,用一种期待奇迹发生的眼神望着对方。左右田从西装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放到了餐桌上。
闲话少叙。我所要提供的证物,实为如下两件不起眼之物品:
“我是说,黑田或许是一位小说家,可不是一位侦探。”
一、我在现场拾得的PL商会收据一枚(三等快车所配备枕头的租金收据)。
第二天,在某某市据说是发行量最大的晚报上,刊载了一封长达五栏的读者来信,标题是《我证明富田博士无罪》,署名为左右田五郎。
“其实也用不着什么证据,富田博士本来就应该是无罪的。像富田博士这样的人物,怎么会为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而葬送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大好前途呢?只有傻瓜才会这么想。但富田博士可是属于全世界的人物,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大人物。松村君,其实我今天要坐一点半发出的火车,去造访富田博士家。尽管博士不在家,但我可以向他家的其他人打听一些情况。”说着,左右田看了一眼手表,取下了餐巾,站起身来,“想必富田博士自己也会为自己的清白辩护吧,同情富田博士的律师们也会为他辩护的。而我所掌握的证据,是其他人所没有的。什么?你要我和盘托出?少安毋躁,还请稍稍耐心等待一下。因为我的推理尚有一丝缝隙,必须再做一些调查才能保证天衣无缝。为了弥补这一丝缝隙,我现在必须告辞一会儿,出一趟远门。服务生,请帮我叫辆车来。好吧,我们明天还在这里见面。”
内容如下: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松村嘴上这么说,却也并非绝对地加以否定。听他的口气,他也处于半信半疑之中。
我已将与此文内容相同之报告呈递于审理富田博士案之预审判事某某氏。想必仅此亦已足够,然顾虑到万一该氏有所误解,或因其他理由而将区区一介书生之陈述葬送于幕后,况且又因我之陈述推翻了某得力刑警所证明之“事实”,纵令幸获采纳,亦不知日后是否会将我所敬爱之富田博士所蒙受之冤屈大白于天下,为达到唤起舆论之目的,故特此寄上本文,万望刊行。
“什么意思?”松村在香烟的缭绕烟雾中,眨巴着眼睛反问道。
二、作为物证而保管在警察局的博士的平口皮鞋鞋带。
“可我觉得,他也仅仅是个一般的小说家而已。”左右田说着,将手伸进西装马甲的口袋里摸索着什么,脸上却浮起了嘲讽的微笑。
仅此而已。于读者诸君而言,这两件物品恐怕毫无价值。然而,想必大家也都懂得,对于刑侦人员而言,有时即便是一根头发,也能成为极其重要的犯罪证据。
“哎?哦,对啊,是个出色的小说家。应该说,他的创造性工作,比小说更加生动有趣。”
“是啊。是在三等快车上租用枕头时,所付的四角钱的收据。这是我在火车碾压现场,无意中捡到的。我要凭借这张收据,为富田博士做出无罪的申诉。”
我与博士本人,并无私谊,只因拜读其过著作且崇敬其过人睿智而已。然而,就此次事件而言,我不忍眼看着我国学界之泰斗因错误推理而蒙受不白之冤,又因偶然机会,我在现场获得了一件物证——我相信如此因缘巧合,舍我再无他人了。基于理所当然之义务,遂出此举。望勿误解。
“这又怎么了?这不是PL商会的收据吗?”松村颇觉奇怪地反问道。
我因何种理由相信富田博士是无罪的呢?一言以蔽之,司法当局仅凭刑警黑田清太郎氏之调查而推定富田博士有罪之做法,太过草率。或者说,太过幼稚,简直是如同儿戏。试想,倘若将博士那颗细致缜密、算无遗策的聪明大脑与此次所谓的犯罪事实做一下对比,我们又会作何感想呢?恐怕会因思想层面的天壤之别而不禁哑然失笑吧。莫非刑侦人员以为博士之大脑早已衰耄老化,以至于会留下拙劣的脚印、临摹笔迹的废纸、盛放毒药的杯盏,从而成就黑田氏的名声?抑或那位博学的嫌疑人竟会不知中毒后,毒素仍残留于尸体之中?因此之故,我即便不提供任何证据,也同样坚信博士是无罪的。话虽如此,我亦尚不至于莽撞无知到仅凭以上之推测来为富田博士鸣冤叫屈。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