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 / 2页)
“你的女朋友很有想法,”他说,“如同盔甲上大都有缝一样,每个家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大多数人都能应付一个弱点——如果有两处弱点的话,他们就应付不来了。遗传这东西的确很有意思。德·哈维兰家族比较冷淡,但他们并不狂妄;利奥尼迪斯家族比较狂妄,但他们待人很有一套——但如果有人继承了这两种特质呢——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你是不是认为,”我问,“如果有人对老利奥尼迪斯怀恨于心,或者说怀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可以作为杀人的理由?”
我还没从这方面考虑过。爸爸接着又说:
“的确有很多杀人犯根本不像坏人,”他说,“和你我这样的寻常人,以及刚刚出门的罗杰·利奥尼迪斯没什么不同。杀人是一种很业余的罪行。当然我说的是你脑子里的那种谋杀——而不是那种团伙式的杀人。好人常常会对杀人的想法着魔。他们身陷困境,或者很想要女人或金钱这类东西——于是便利用杀人来达到他们的目的。大多数人事到临头都能悬崖勒马,他们却不能。孩子们经常会毫不犹豫地将想法化为行动。比如说,孩子会对自家的猫发怒,对它说:‘我要杀了你。’之后便用锤子猛砸它的脑袋——意识到深爱的猫再也活不过来的时候才悲痛欲绝!很多孩子想把婴儿从婴儿车里抱出来,‘把他淹死’,因为婴儿们分散了父母应当倾注在他们身上的关注——或者说剥夺了他们的欢乐。但他们马上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应该受到惩罚。许多成年人像孩子一样道德上没有发育完全。尽管他们意识到杀人是不对的,但一直没有犯罪的感觉。从我的经验来看,所有的杀人凶手都没有真正感到悔恨……这也许就是该隐的标志吧。杀人凶手是与众不同的,他们之所以与常人不同是因为他们知道杀人是错误的,却没有感受到罪恶感——对他们来说杀人是‘必须’的——被杀者‘活该倒霉’,杀人是‘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
“我不该用遗传方面的事情来搅扰你。这方面的问题未免太过微妙了一些。孩子,别钻进去太深,过去找他们谈谈就行。索菲娅有一点说得相当对。除了事实真相以外,别的都对你们没好处。必须得查明事实真相才行。”
“是的。我还从没遇见过不怎么自负的杀人犯呢……他们的自我毁灭十之八九是由自负、虚荣的心理造成的。他们害怕被抓到,但他们又忍不住要到处吹牛,深信凭自己的聪明才智是根本不会被抓住的。”接着他又补充了一点,“杀人犯还有另外一个特征:他们通常都很爱说话。”
“自负吗?”
“和人交流吗?”
“真有这种普遍性的特征吗?我深感怀疑,”他似乎有了个想法,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真要有的话,那也只能是自负。”
“是的。你知道,谋杀会使人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你想找个人倾诉——却做不到。这样一来倾诉的愿望就会变得越来越强烈。即使不能找人谈杀人的经过,至少可以提及案件本身——与人讨论,提出自己对案件的看法——绕在案子上一直不肯出来。
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有些讶异。
出门时他在我身后补充了一句:
“要说杀人犯是什么样子的,我会说,他们中有一些——”说到这儿时,爸爸脸上露出阴郁的笑容,“他们中有些人一直是以大好人的形象示人的。”
“对那孩子注意一点儿。”
父亲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小圈圈。
“没错,正是如此。”
“查尔斯,如果我是你,我会沿着这条线索去查。我会再到那儿去一次,混入他们中间,让他们开口说话。自然,这样做不一定能马上成功。无论有罪还是无辜,他们都乐意和你这个陌生人交谈,因为有许多话题是在他们之间无法触及的。不过我觉得你可能在这其中找到差别。一个有事要瞒的家伙根本经不住长谈。战时情报部门的人就很清楚这一点。一旦被俘虏,你只能说出你的姓名、军阶和编号,其他什么都不能说。提供虚假信息的人总会说出些真相来。查尔斯,找那家人去谈吧,特别要留意那些无意说漏嘴的话和无意中的自我暴露。”
“这个结论不会对你有太大的帮助,对吗?”他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想要的是某种特征,某种能帮助你从欢乐融融的这一家人中找出凶手的普遍性特征,是吗?”
随后我告诉他,索菲娅认为这家人都冷酷无情——每个人的冷酷无情又各有不同。他对这点非常感兴趣。
“单纯的仇恨吗?我会说几乎不可能,”爸爸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说到恨的时候,你应该指的是由不喜欢转化成的那种感觉。由嫉妒产生的恨意与其他的仇恨有所区别——由嫉妒产生的恨意来自于投入的感情和巨大的挫折感。所有人都知道康斯坦斯·肯特很喜欢被她杀害的弟弟[1]。人们推测她之所以会杀人是因为想得到父母倾注到弟弟身上的爱。在我看来,被害者大多是凶手所爱的人,而非他们仇恨的人。这也许是因为,深爱的人更能让你觉得生命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