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 / 3页)
“对啊,他怎么样?”
“换做是我的话,可能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吧……我不知道。好吧,我要说的是,只要他们的母亲——为了方便起见我就这么称呼她了——还活着,他们当中就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做得了自己的主。你要知道,她依然牢牢地控制着他们所有人。”
“这么说,当他因为谋杀而被捕的时候,”卡尔加里说,“您并不感到惊讶。”
“怎么个控制法?”
“嗯,我真的不是只想到了杰奎。在我心里,打从一开始杰奎就是个累赘。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就像是个‘小混混’,实际上随你怎么说都差不多。阿盖尔夫妇为了他也算是倾尽全力,做了一切他们能做的事情。我这一辈子见了太多像杰奎这样的孩子。到后来,等孩子无可救药的时候,父母会说:‘他小时候我要是对他再严一点儿就好了。’要么他们就会说:‘我可能太严厉了,要是能再宽容一点儿就好了。’我并不觉得这会有什么关系。有些人变坏是因为他们的家庭不幸福,感受不到关爱;也有些人变坏是因为不管怎样他们都是要变坏的。我把杰奎归为后者。”
“从经济方面来说,她还养着他们呢。慷慨大方地供养着他们。这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啊。钱是按照受托管理人觉得合适的比例分配给他们的,尽管阿盖尔太太本人并不是受托管理人之一,但只要她还活着,她的意愿就起作用。”他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看看他们所有人都是如何想方设法逃离,如何对抗着不去走她为他们安排好的路,这也挺有意思的。因为她真的都安排好了,一种特别好的模式。她想要给他们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让他们接受良好的教育,提供充足的零用钱,替他们在职业生涯中选择一个好的起点。她想把他们当她和利奥·阿盖尔的亲生子女一样对待。当然了,他们并不是她和利奥·阿盖尔的亲骨肉,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天性、感情、才能和需求。年轻的米基现在是一名汽车推销员;赫斯特差不多也算是从家里逃出来当上了演员,她爱上了一个很不招人喜欢的人,演员当得也绝对不怎么样。现在她不得不回到家里,也不得不承认她母亲是对的——说起来她可不喜欢承认什么事情。玛丽·达兰特执意在战争期间就嫁人了,她母亲警告她不要嫁给那个人,那是个聪明勇敢的年轻人,不过要说起做生意来,那可就是个十足的傻瓜了。接着他还得上了脊髓灰质炎,他是作为一个恢复期的病人被带到艳阳角的。阿盖尔太太给他们施加压力,想让他们永远住在那里。当丈夫的倒是挺愿意,可玛丽·达兰特却誓死不从,她想要属于她自己的家。不过毫无疑问,如果她母亲没死的话,她还是会屈服的。
“我想,”卡尔加里说,“这才是我来找您真正要谈的事情。从表面上来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存在动机杀害她。”
“没错,”他说,“看起来就是这样的,不是吗?似乎你必须跟他们一起,把这件事解决了。”
“表面上看是没有。”医生表示同意,“不过假如你再深究一步的话……嗯,没错,我想会有一大堆理由说明为什么有人想要杀了她的。”
医生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卡尔加里追问道。
“您是想说,”卡尔加里说,“这样对杰奎没有任何好处吗?”
“米基,另一个小伙子,他一直是一个心存怨念的年轻人;他痛恨他的亲生母亲把他抛弃。他从小就恨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我觉得从内心来说,他也一直讨厌他的养母。
“不过我是当地的医生,孩子生病都会叫我去看,尽管她心里觉得我在事关孩子们的事情上有点儿随意。我告诉她可以让他们吃一点儿从树篱那儿摘下来的黑莓,如果他们的脚湿了或者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并不会造成伤害,就算孩子的体温到了三十七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没超过三十八度就没必要大惊小怪。那些孩子们都被娇惯得可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在很多方面来说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好处。”
“然后还有那个瑞典女按摩师。她不喜欢阿盖尔太太,她喜欢那些孩子和利奥。她从阿盖尔太太那儿得到过不少好处,或许她曾试着表现出一些感激之情,不过她实在办不到。当然,她虽然有种厌恶的情绪,但还不至于导致她用拨火棍去打她恩人的脑袋。说到底,只要她愿意,什么时候想走都是可以的。至于利奥·阿盖尔嘛……”
“可是呢,阿盖尔太太的母性本能太强烈了,而怀孕生子的生理满足她从来都未曾体会过。于是,她那种对于母性的痴迷也就从未真正得到过缓解。她想要孩子,很多很多的孩子,怎么都不够。她全部的心思都整日整夜地扑在那些孩子身上,她的丈夫已经不算什么了,只不过是作为陪衬的一个令人愉快的抽象概念。不,孩子是一切。供他们吃饭,供他们穿衣,陪他们玩耍,做所有与他们有关的事情。她为他们所做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而他们需要但她却没能给他们的,真的就只有那一点点普普通通的忽视而已。他们不能像这个国家里其他的普通孩子一样去公园里玩一会儿。不行,他们必须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人工攀爬器械、踏脚石、林间小屋,以及在河边用运来的沙子做的小沙滩。他们吃的食物也不是一般的食物。哎呦,那些孩子在五岁之前吃的蔬菜都经过严格筛选,喝的牛奶得消毒,水得经过检验,他们摄入的热量要考量,维生素的多少还得计算呢!我得提醒你啊,我跟你说这些可不算违背职业道德。阿盖尔太太不是我的病人,她若是需要大夫的话就会去哈利街<a id="zw1" href="#zhu1">[1]</a>找一个看,不过她并不常去。她是个精力非常充沛、身体很健康的女人。
“我不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他说,“我也没意识到这对其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没看出来这也许……肯定是……”
“你真的觉得这是你的使命,对吗?”
卡尔加里低头凝望着地毯,已经磨损得看不清上面的图案了。
“我觉得是。我会忍不住这么想。”
“不,坦率地说,我是吃了一惊的。倒不是因为杰奎本来就对谋杀这种事情特别反感。杰奎是那种没什么良心的年轻人,不过他竟然犯下谋杀罪,这还是让我大感惊讶。哦,我知道他是个火爆脾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经常猛扑猛撞别的孩子,要么就是用沉重的玩具或者木头打他们。一般都是针对块头比他小的孩子,通常并不是出于想要伤人或者想得到什么东西而乱发脾气。假如杰奎真的去杀人的话,我觉得也会是这种情况——几个小伙子一起出去打劫,然后,当警察追上他们的时候,像杰奎这种孩子就会说:‘打他的脑袋,哥们儿,教训教训他,把他放倒。’他们想要去杀人,也准备好了挑唆别人去杀人,但他们又没那个胆子亲自动手。这是我本该说的话,如今看起来,”医生最后又补上一句,“我应该是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