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 / 4页)
还有一个病人要看。他必须按下桌上的提示铃了。然而,不知为什么,他还在拖延。他已经晚了。楼上的餐厅里,午饭肯定已经准备好了。格尔达和孩子们一定在等着。他必须赶紧了。
“也许吧。”
托特汉姆郡的皮尔斯托克夫人和帕克巷宅第的福雷斯特夫人,她们在本质上其实是完全一样的。你听她们的倾诉,用钢笔在纸上写下医嘱,区别无非是在昂贵的硬版便笺上,或是医院的病历卡上而已。
想起来确实很奇怪,格尔达身上那些令他恼火的品格,却正是他如此急切地想在亨莉埃塔身上发现的东西。而亨莉埃塔身上令他恼火的(不,这个词不对——她所激起的是愤怒,而不是恼火)——令他愤怒的是亨莉埃塔在面对他的时候那种刚正不阿的诚实。这与她对待这世界所采取的普遍态度截然不同。他曾对她说:“我觉得你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骗子。”
上帝,他对这一切真是厌倦透顶……
(唉,他想,这不正是你娶她的原因吗?你又在抱怨些什么呢?在圣·米格尔的那个夏天之后……)
“那么以上帝的名义,为什么你不能对我说一点儿谎话呢?”
我想回家……
“重要得多。”
该死的,哈利街四○四号就是我的家!
“比说真话还重要?”
蓝色的海水、淡淡的含羞草的清香、酷热的尘土……
这种累的感觉最近一直在滋长。这全部源自于他那不断增长着的怒火,他心中十分清楚,却无法抑制。可怜的格尔达,他想,她容忍了他很多。假如她不是这么顺从——这么轻易地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有一半时候,应当受到责备的分明是他!)——那该有多好。有些时候,格尔达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激怒他,而最主要的是,他懊悔地想道,是她的美德激怒了她。正是她的耐心、她的无私、她对他意愿的屈从,使得他心情恶劣。而她从不抱怨他那随时爆发的怒气,从不坚持自己的观点,只是一味地听从他的要求,从不试图说一句表达自己心意的话。
那是十五年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结束了——是的,结束了,感谢上帝。他当时能够有勇气结束所有的一切。
然而,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他累了——非常、非常累。
勇气?内心深处的某个声音说道。你们是这样称呼这种东西的?
福雷斯特夫人正坐在候诊室里等候。一个乏味的女人,有着太多金钱和太多空闲时间来操心她那玉体上的微恙。
“我一直都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有人曾对他说:“你一定早就厌倦了那些成天幻想着自己有病的有钱人了。还是治疗穷人比较有满足感吧,他们只有在真的生病的时候才来!”他当时哈哈大笑。普罗大众对穷人们的印象还真是好笑。他们真应当见见那位皮尔斯托克老夫人,她每个星期都要看五个不同的门诊,买来各种瓶瓶罐罐的药剂。治疗背痛的止痛涂剂、治疗咳嗽的糖浆、轻泻剂和助消化的混合剂。“十四年来,我一直服用这种褐色的药,医生,只有这种药对我有效果,那个年轻的医生上个星期给我开了一种白色的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这也很合乎情理,不是吗,医生?我的意思是,我吃褐色的药已经十四年了,如果我不用这种液体石蜡和那些褐色的药丸的话……”
“你永远都愿意对别人说他们喜欢听到的话。”
他到现在还能听到那抱怨的声音。体格健壮,声如洪钟,即使吃下所有的药,也不可能对她有任何真正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