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瑞迪斯·布莱克的叙述(第2 / 4页)
这个消息让我感到一丝不安。但是当我见到卡罗琳的时候,发现她并不想就此说点儿什么。她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既不担心也不沮丧。我以为一切如常。
听上去好像我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其实不然。埃尔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我,她和埃米亚斯都知道我在那儿。她还冲我挥挥手,对我说埃米亚斯那天早上简直就是蛮不讲理,不让她有片刻的休息。她觉得浑身僵硬,又酸又疼。
在那之后不久,埃尔莎就返回了伦敦,埃米亚斯也有几周时间没在家。我真的已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然后我就听说埃尔莎为了让埃米亚斯完成那幅画,又回到奥尔德伯里了。
埃米亚斯马上吼着说她才没有像他那样僵呢。他全身都僵硬了,就像肌肉风湿病犯了似的。埃尔莎挖苦他说道:“可怜的老头子!”他则说她以后就要伺候一个浑身上下嘎吱作响的残疾人了。
卡罗琳只是对我说了句:“亲爱的梅里啊!”然后就开始谈论花园的事情了。我希望她不再为这件事情担心了。
这就是我此时的看法。是她拿走了毒芹碱,下定决心一旦埃米亚斯离开她,她就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可能当场看见她拿了,或者也可能是后来才发现她有这个东西。
当时我们已经没法继续讨论下去了,所以很默契地决定把这件事放到午饭以后再说。(可以说,只要我愿意,我总是能够随时来奥尔德伯里和他们共进午餐。)
我无法向你形容她说这句话时透出的无尽凄凉。这句话就是事实的写照。随着埃米亚斯的背叛,对她来说一切也就都结束了。我确信这也是她拿走毒芹碱的原因,这是一种解脱的方式。她从我对于这种药物愚蠢至极的高谈阔论中得到了暗示,而我从《斐多篇》中挑出来朗读的段落还为她描绘出一幅死亡的安逸画面。
后来,安吉拉和卡罗琳给我们拿来了啤酒。我问安吉拉她为什么要逃课,告诉她威廉姆斯小姐正生气呢。她说她刚才去游泳了,接着又补充说她实在搞不明白,既然已经准备把新衣服都带到学校去,为什么还得去补她那条可怕的旧裙子。
现在她的脸庞又浮现在我眼前,乌黑的大眼睛和被压抑的感情。我耳边还能回响起她说话的声音:“一切都结束了……”
要知道,他们在给别人造成了那么巨大痛苦的同时,还能够若无其事地一起畅想着将来,这着实让我惊愕不已。但我还是无法因为这个指摘她。她如此年轻,如此自信,又爱得如此之深,却真的不明白她正在做什么。她不懂得什么是苦痛。她只是用孩子气的天真想法想当然地以为卡罗琳“会好起来的”,“她很快就会挺过去的”。你知道,她的眼中只有她和埃米亚斯在一起的幸福,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她已经告诉过我,说我的观点太陈腐了。她坚信不疑、义无反顾——也毫不怜悯。不过你又怎么能够指望一个光彩照人的年轻人有一颗怜悯之心呢?只有更年长、更睿智的人才会有吧。
我告诉她,也许这孩子丝毫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十分仰慕埃米亚斯,把他当成偶像来崇拜,她也许完全没有意识到埃米亚斯已经爱上她了。
当然啦,他们并没有聊很多。没有哪个画家在作画的时候会想要闲聊的。也许差不多每十分钟埃尔莎就会发表点儿评论,而埃米亚斯则嘟囔着回应几句。有一次她说:“我觉得你对西班牙的看法是对的,我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儿。而且你必须带我去看斗牛。肯定精彩极了。只是我就喜欢看牛把人杀死,而不是反过来。我能体会古罗马的女人们看见一个男人死去时候的那种感觉。男人不算什么,动物才真的了不起呢。”
她回应道:“谁能真的了解男人啊?”然后她苦笑了一下,说道,“梅里,我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真恨不得拿把斧子找那姑娘去。”
我认为她自己就很像一只动物——年轻气盛,做事情靠本能;什么悲伤的体验啊,存疑的观念啊,一概没有。我不相信埃尔莎曾经思考过,她只会去感受而已。但她充满了活力,这一点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比不上……
因为看起来也没有机会和菲利普进一步单谈,而且我也真的急于自己把这件事再彻底想一想,所以我就沿着小路往巴特利花园那里走下去。像我上次给你指出的,在巴特利花园的上方,树林中间有一块空地,以前那儿有一张旧长椅。我坐在长椅上边抽烟边思索,同时看着埃尔莎坐在那儿给埃米亚斯摆姿势。
我已经把我和克雷尔以及埃尔莎之间的谈话告诉过你了。我没有机会和卡罗琳谈。我们只能简单地交流几句而已,这个我也已经跟你说过了。
我想起她的时候永远都是那天的模样。她穿着黄色的衬衫,深蓝色的裤子,为了保暖,肩膀上还围了一件红色的毛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摆着姿势。
也正因如此,后来当我得知了事情的发展时才会感到非常震惊。
她的脸庞洋溢着健康和活力,显得容光焕发。而她愉快的声音则在畅谈着未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