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十六 上海(第1 / 2页)
第二天,他带了一个穿黄毛衣的女研究生来见我。那女孩对我说:你有男朋友吗?我不回答。场面很冷,甚至他也不与我说话。等那人走后,他对我说,你应当有一个男人,那男人非我不可,因为你值得我同情。
对对,我朝三暮四。
我说,我倒想找一个女朋友。
朋友们都说你用情不专,他回答。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隔了一会儿,他说愿意让我帮你找吗?若找到,万一我爱上怎么办?
那时我生活困难,看不到出路,我的写作,陷入一片死海,杂志社和出版社怎么对待我的,我若回想就等于重新做恶梦。嫁一个男人,显然违背初衷,更不合我性格,我从未有过那么绝望。离这儿最近的城市是南京,而离我最近的是城中心的一条弄堂,住着我的姑姑,姑姑对我很好,不过见面的时间总是很短暂。一座城市、一个人、一间房、一条路,都会与我的写作休戚相关。可是,我找不到自己,甚至看不见有其他什么人可以进入我的世界。
天渐渐凉了,冷得厉害。我们在小径上来来回回走着,没有目的地,没有起始。这条路像架在半空,如果我们停下,仿佛下边就是死神。我们一刻不停地走着。这时,我对他说,我倒想离开这儿,想离开的是我,并不是你。他态度一变,开始说服我,说他有多么需要我,他说他要离婚,和我结婚。我说,你说服不了我,我不会留下来,除非出现奇迹,而奇迹往往是弱者制造的幻象。
柔和的灯光从校园的楼房里倾洒出来,录音机放着温馨的歌曲,二十来级水泥石阶,映着月光。刮着冷风的夜,依然蓝色。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夜晚,当我回头,一个盲人戴墨镜,手拄拐棍,但大步流星,朝我们迎面走来,从我和他中间穿过去,步态自信,他几乎撞倒我。
他冷冷地看着我。
不过那只是我的希望而已。他擦着我的边走过去,我愣住了,看着盲人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比一个明眼人还知道怎么对付黑暗,懂得怎么去自己该去的地方。我很感动,为什么不可以学学这个盲人呢?
你在嫉妒。
感情可如此搞平价批发,倒是新鲜事。可是那天晚上,我听了,心里非常难过。于是我就这么告诉他了。
我问他:你看见了吗?
他的话真让我另眼相看。可是他说,如果你对我的感情当真,若当真,我也当真,行不行?
他说,我看见了。
他说还有自知之明,你男朋友一大筐,我算老几?如果我现在女孩多,也不过是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