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 / 5页)
回到学校的日子,紧张而繁琐。每天拿着各类表格疲于奔走在办公楼的各个角落。盖完这个章又去盖另一个。好在毕业论文顺利通过,也没有补考的科目。接下来就是等待毕业典礼后领取毕业证,当然你也可以提前离开,到时学校会把这些东西邮寄到家。已经退租的我无处可去,更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只好暂且呆在学校,装模做样的思考未来。周末,宿舍的五人约好一起吃顿散伙饭,就在校外经常叫外卖的小店,我们把它叫作不忘初心。但后来才知道其实大家兜里都没剩几个钱,那家店相对便宜一些。预算有限的情况下,我们采取了尽量少菜多酒的原则,五个人喝了将近八箱啤酒外加两瓶白的。那晚的气氛有些悲伤,但谁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在不断的互相调侃中度过。大家一起回忆起四年的点点滴滴,感慨时间过的太快。像所有人一样,在校时急切的想要毕业,毕业时想来还是学校好。回忆过去,展望未来。聊着聊着话题就转移到找工作上,只有我和老二表示还没有开始找,被大家一致嘲笑我们这个床铺从来都没有上进的基因。其他人只等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入职。重庆仔回家,其他两人,一个出省一个留在安城。朝夕相伴的朋友终究也逃不过散落四方,这顿宴席成了最后的晚餐。令人伤感的话题就那么几个,却被大家一再重复,你说了他又讲。离别的情绪就在这反反复复中像潮水一般蔓延,直至淹没了整个包厢。
那晚大家是怎么走回宿舍的,谁也不记得。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被老二的来电铃声吵醒。拿起他床头的手机,看到是他女朋友的连环call,用力推了他几下。老二翻过身背对着我继续睡觉,我无奈只得把手机调到静音。躺回到床上,这才感觉头痛欲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起身来到桌边喝水,腿脚一软瘫坐在椅子上。我来回用力按压头痛处许久方才有所缓解,定睛一看其实宿舍里只剩我和老二两人,除了重庆仔的床铺,其他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我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垮了一样使不上力气。只好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呆,今天是个阴天,窗外灰蒙蒙的,和我一样无精打采。这时重庆仔推门进来,原来是他下午还有一门补考忘记带准考证回来取。我随口问了他一句:“那两个呢?”我指了指空着的床铺。
“一早就收拾完东西回家了。叫你和老二半天都没反应。”然后急匆匆转身出门。
“哎,我还说……”话刚出口,重庆仔已经消失在门口。“我还说大家一起拍张照片呢。”我在心里默念完了将要出口的话,可为时已晚。那天下午我就这么一直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思绪飞舞,不断闪过各种人事的片段。直到老二在身后推我,“喂,一会有事没。没事的话,陪我去发快递。”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睡觉时变的无比多梦,并且每隔一段时间梦都会和小娟有关。我曾经问过我自己,小娟到底留给了我什么,以至于让我如此怀念。然后我便陷入了深深的怀疑,我所怀疑的并不是小娟给了我什么,而是如果反复梦到一个人,真的就能说明她在你心里深处的重要性吗?我想这个问题没人能准确的回答。梦到小娟好像成为我那段时间里的一种习惯,我很享受它。甚至在梦里,那样的相遇就像是爱人间的约会,意远情长。对于这样的约会有时会有先兆,但如果在预感的时间里,小娟没有出现,我会很失望。梦里的她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与真正的小娟毫无关系。也就是说我所痴迷的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大概率只是我内心的一种幻象。这个幻象长久以来与我若近若离,难以捉摸。
第二天中午睡醒后,接到舍友的电话,让我下周返校。说是毕业手续已经陆续开始办理,有很多表格要填。挂了电话我坐在床边良久,想着四年的时光就要结束,心头五味杂陈。下意识起身来到窗前,阳光灼眼。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丝毫不见昨夜大雪留下的痕迹,瞬间我有些恍惚,难道那场雪只是一场梦吗?我开始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好在互联网帮我记录了这一切。翻开手机,昨天凌晨的帖子还躺在论坛里,只是再也无人回复,沉到了看不见的角落。下楼吃午饭,房东又打来电话,提醒我下周该交房租了。我简单应和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回到屋里我再次恢复到平日的状态,但因为刚才的两个电话,我意识到这样的时间来日不多,终于要结束这无所事事而懒散的生活,心底不知是喜是悲。看吧,又是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一点时才迎来改变,就连改变我现阶段生活最重要的两个电话,也在同一天内不约而同的打来。我的命运好像总有着这种模式,不到最后一刻,一成不变的窒息感永远常伴我左右,意想不到的结局又会在不经意间来到我身边,我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与发怒。接下来的几天,我像被抽去的魂儿一样,站在另一个地方,看着我自己收拾东西,打电话。累了就坐在床边发呆,发着发着就昏睡过去。梦里总还有清醒的意识,想着那天的雪夜是否真实。惊醒之余反复打开手机,查看那晚的帖子,再次心安理得的睡去。有时我会在睡觉时想,如果没有互联网,我该怎样证明那晚的大雪和它的不寻常。除了记忆,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证据。但记忆真的可靠吗,它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不再客观,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
一周之后,我在房东的催促声中搬离了出租屋。后面的租客快速填补了我的空缺,就在我搬东西下楼的间隙。来来去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住惯了的地方多少会有一些感情,心底突然的空缺让我半晌无法适应。打车回学校的路上,熟悉的街景再次一一映入眼帘,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反复生活在这里,像是一个循环。这时出租车上的电台放着一首不知名的粤语歌,曲调悲伤,有了背景音乐的告别才算完美。
到宿舍的时候,空无一人。打电话给上铺的兄弟,他正在校外和女友约会。其他人我也懒的通知。收拾好行李和床铺,一头扎倒在床上,更像是一头扎进四年的记忆中。我盯着上铺的床板一边发呆,一边陷入汹涌的回忆里。对我来说,这地方是令我无比厌恶的大学,我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它一眼。而此时此刻我内心深处的这种厌恶似乎随着我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变得松散了,不再那么强烈。因为我发觉就算逃离了这里,但我所厌恶的那种束缚感却丝毫没有减弱。出租屋的生活看似自由,实则与这里一样。总有一根隐形的线将我牵住,让我无法离开它的控制范围。这种无力感与内心的躁动如影随形,让我动不动就对着天气和我自己大发脾气。更可笑的是,我明知这两者都无法战胜。正想的入神,另一个舍友重庆仔回来,看到我躺在床上,他有气无力的说:“好久不见。”
“其他人呢?”我起身,搓了搓自己的脸,以便清醒过来。
“我买了后天一早的机票,今天把东西收拾好寄回家。”
“哦。那你女朋友呢?”
“她也是后天回家。”
“那你们……”
“说不准。先各自找工作吧,要不然一起喝西北风?”
“一个办完手续走了。另外两个在家,老二和女朋友住学校外边。”
两个在家的是安城本地人,老二就是打电话让我返校的上铺兄弟。“那你怎么还在?”我问。
“改论文和补考。”
“难怪你有气无力,过度劳累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重庆仔不屑的说,接着就去忙自己的事了。我继续躺下,接着刚才的回忆,从踏入这所学校转眼已过去了四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太过熟悉。宿舍、食堂、教室的三点一线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就要彻底离开,永不再回来。最近短短一段时间,让我面对两次告别,这种伤感之情消化起来还真需要点时间。以前总想着要从这个地方逃离,现在看来这种逃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彻底结束。我曾豪言壮语,如今想来又是多么可笑可耻。可笑的是意气用事的幼稚,可耻的是我开始预感到了离别的不舍。许多人的身影开始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与舍友们一起上课,一起逃课。一起踢球,一起洗澡。一起通宵游戏,一起睡到自然醒。这些画面彷佛发生在昨天,又彷佛每天都有发生,熟悉到我无法相信此刻会立即结束。过惯了一种生活,它会像你身体上的某个器官,突然的结束就等同于摘下这个器官,身心都需要适应。众多身影里,我还是看到了初恋,她站在和煦的阳光下,朝我迎面走来。没有太多的话,我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声。我微笑,她向我招手。但很快下课的铃声响起,学生如人潮般冲出教室,将我们冲散,再也找不到彼此。在一起的一年多时间里,和无数的情侣一样,有过浓情蜜意,也有凶狠的争吵。那段时间是我唯一不那么厌烦学校的日子,因为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人事。短暂的热恋过后,磨合过程中越来越多的问题被暴露出来,争吵逐渐变得频繁,有时吵到很累,想要放弃。这样的折磨反复无常,令人厌倦。偶尔的一次冷战,没想到竟成了分开的理由。彼此的话语越来越少,直到最后陷入无尽的沉默。曾经一起经历的故事戛然而止,此后校园里的偶遇变成了尴尬的点头微笑,擦肩而过。有过心痛吗,当然。只不过是在分开很久后的一个晚上,像刚刚从一场大梦中惊醒,后知后觉。胸口闷的发慌,半夜拉起熟睡的舍友和我一起打游戏,直到天亮。那段时间,这种感觉每天晚上会准时来袭,令我不眠不休。总想要打电话给她,思前想后却不知接通后该说些什么,只好作罢。现在想来,那段时间究竟持续了多久,早也不记得。随之一起淡忘的还有和她争吵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