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第2 / 2页)
他说她长得像我,实在是没有胡说。她才十岁,已经很像少女时的我了。我与许宏斌相爱时的模样,延续在这个女孩子的身上。看到她,我便仿佛回到了那些时光、那些在回忆中变黄的阳光之中。
“不要这样说。”他的声音十分温柔,是我从未听过的声音:“你对悠悠好,没有人比我更懂了。没什么不该来的。”他停了一下,仿佛给自己打了打气:“你是悠悠的妈妈。悠悠的妈妈来见见悠悠过去的老师,有什么不可以?”
在他们的女儿十岁的时候,许宏斌寄给了我一张她的照片。这张照片我一直留在我最心爱的一本书中,每次翻阅就能看到。
“是我丢脸了。”她含着温婉的微笑,轻轻地逝去自己陶瓷般美丽的脸蛋上水晶一般的泪珠。这样的举动和这样的微笑,我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笑得自嘲。不知他原本又想对我叙述什么衷肠,由于我这样问他,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于是,我便在课堂上见到了她。
这时,有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小雨,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对我而言,名利没有什么了不得,一样只是教孩子画画而已。在更小的年龄发现更多苗子,岂不是有趣?我这样做了,许多人都不理解,不过这也没有关系,我并不是为了要别人理解才这样做的。
许宏斌赶来了。他满脸慌张,无论对她还是对我,都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小学快要毕业,即将升入初中时,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到她要上的那个学校去做老师。
他们两个莫名地对着我客套了一番,便彼此搀扶着离去,倒像我是什么劫难一般。可我想了想,又觉得奇怪。过去许宏斌曾经对我说过,我像阳光化成的鸟儿,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在我们的婚姻中,他总是不自信的,总在担心有一天我会离开。现在,他已经是颇有地位的人了,业界谁不对他毕恭毕敬。可他与妻子在一起,却还是显得没有自信。
我觉得好笑,拿问过他妻子的话来问他:“你这样来找我,你妻子知道吗?”
或许他觉得自己的妻子太年轻、太漂亮?我不知道,但他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人,他们两人,也实在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这时许宏斌已经转到高校做了教授,再过几年,他便成了那个学校的副校长。也许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是十分身份高贵的人。可又过了几年,他又偷偷来找我。
至于她问我为什么不再结婚,实在是与这一对奇怪的夫妻无关——我没有再爱上谁。身边男人来来往往,说实在的,也并没有谁来追求我。我不是在等人追求,如果遇到我会爱的男人,我自然会主动去追求——可这样的男人到底是没有出现。
他赶到她身边,也许是顾忌我在场(我实在不明白为何要顾忌我),一时没有碰她的身体。可她已经羸弱地哭倒在他怀中。她哭得说不出话,却不像真的悲痛欲绝那样狰狞,哭得极为柔美。如果我不知道前头她说了什么,只会被她这个哀哀戚戚的样子打动。
你过得好吗?有时候我会轻声这样问照片中的少女。
虽然如此,许宏斌到底没有对我发难。也许他太过了解我,知道我不会对她做什么。
可是仔仔细细地望着照片中女孩子,我感觉得到,她并不像我。她并不是在江南水乡的田埂上肆意奔跑着长大的少女。她穿着的那件光华闪耀的绸缎连衣裙,也绝不是我在那个年龄能穿的。她长发柔顺,面孔乖巧,浑身没有一点错处,就像她父亲的那位妻子——我该说像她的母亲。
“没什么,许老师。”她终于停止了哭泣,柔柔地倾诉着,如果不仔细去听,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我只是担心悠悠。是我的错,我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