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吴英卿（第1 / 2页）

我如此小心翼翼地和我老婆生活到第十七年，我的女儿终于迎来了中考的节骨眼。

为什么我女儿考砸了我也要被讽刺呢？因为我女儿的基因遗传自我。这种被重点班刷下来了，居然怎么骂也不哭的厚脸皮也遗传自我。

初二的期末考试，我女儿考了全班第22。全班一共45人，考第22岂不是垫底？！我老婆愁得骂也骂不出声了，经常坐在餐桌边抹眼泪。

可惜，无论我老婆怎么鞭笞责骂，我女儿成绩都一直不上不下。小学时，学校有一个重点班，每年考试淘汰。小学二年级女儿考进去了，我老婆开心得做了一桌子肉菜，还破天荒让她吃了一次棒棒糖。谁知道小学三年级又考砸了，被刷回普通班。那一年暑假我老婆整整臭脸两个月，坐下来训话十余次不必说，后来话里话外总拿“普通”两个字来讽刺我们俩。

不过她绝不会被生活打败。她向来是各项业务水平超群的女强人，在女儿初二期末考试之后的那个暑假，她便高分通过了托福和国际护理考试，接着就在英国的某大医院拿到了OFFER。

可惜我和我女儿一样，在她看来是相当基本的简单的工作也做不好。

我女儿的工作是全方位拔尖、一天16小时学习和锻炼，我的工作就比较轻松了。我只要能多多赚钱，回到家不要给她“添乱”就好了。

多多赚钱首先就没能做到，在家不添乱，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我们家可以说是比我老婆工作的医院的无菌室都不差的整洁。如此的整洁想要维持就已经很不容易，比如洗完手擦手。毛巾挂在那儿如一块方正的钢板，不见一丝凌乱。雪白的毛巾擦过手之后决不能出现水印。我和女儿都偷偷地用藏在后头的半块毛巾擦手。擦好手再细细调整毛巾的状态，力图看上去仍然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钢板。

我女儿听得耳朵起茧子，只淡淡地说：“遗传谁我又说了不算，还不是您生的。”

可小心翼翼地生活也不算“不添乱”。只要我在家，就会有无数最基本的要求萦绕在我耳朵边上。

不能上最好的小学了，只能上本市排名第七的小学，女儿离成为人中龙凤又拉下一大截，前途堪忧，我老婆就开始逼着她上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入学之前，中文认识七千个，更不要提汉语拼音早就烂熟于心。英文熟练对话，词汇量也有两三千吧。考虑到小升初时有些加分项，老婆就逼着她去学冷门乐器，争取学到国家一线水平。在我看来，小孩子跑跑跳跳就算锻炼了，可我老婆认为那不是锻炼，非要绕着操场跑圈，加速跑，HIIT，练习轮滑、体操、芭蕾，这样才算锻炼，才算时间没有白费。

拿到了成绩单，她马上把我们父女二人按下来开家庭会议。桌上除了她闪闪发光的成绩单之外，还有很多公司和学校的介绍。

“初中的知识这么简单，拼的就是细心和勤奋，你都学得这么烂，到了高中，高考，真正拼大脑的时候，你怎么办？到了大学怎么办？就你这样子，能不能考上大学都两说。妈妈早就想要了要送你到英国的名校去读大学，你知不道申请这些名校看什么，就是看你平时的成绩啊。你到底是真么想的，为什么要遗传你爸的驴脑袋？”

“我每天辅导孩子写作业有多辛苦，你看不到吗？地上那么多土，你就不知道擦一擦扫一扫？我说一说你才动一动，这么大人了！丢不丢人！”

在我老婆看来，不拿前三名就算是“中等”，哪怕在重点班也一样。可我女儿的成绩哪怕在我的价值体系里也算是普通班里的中等。我老婆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变本加厉给她增加了更多名校辅导。

可我实在没能看出地上哪里有土。如果我不自量力擦一遍地，反而可能会有一些拖把上的毛粘在地上，我又看不见，这样一来遭遇的斥责可能更惨。所以我还是选择小心翼翼地立于我的方寸之地。

自打回到普通班，我女儿就再也没有考进过班级前十名。小学毕业，派位进了一个普通的初中。此事已是既成事实，我老婆仍然接受不了当年没能买到心仪的学区房、导致派位只能进这样的初中这样的事实。谁知进了一个根本不拔尖的初中，她的成绩仍然是中不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