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3 / 3页）

原本老宅的格局，如今也已看不出，倒还有洗衣池存了下来，积蓄了陈年的雨水，里面全是枯枝败叶。

因为要拍结婚登记照，谭如意化了个淡妆——她化妆的技术也是跟夏岚学的，有身经百战的夏岚手把手教学，她因此少走了不少弯路。

谭如意并不是第一回面对死亡，幼时邻居的爷爷去世之时，她已经记事了。但毕竟年代久远，哪里像此刻这般迫近。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便已是生死倒悬。而这样一天，对于世界上的其他人而言，仍是普通的一天。有小职员升职加薪，有男孩红了脸同心爱的女孩告白，有孩子放学回来，在路口买了一支常吃的雪糕……

谭如意乐不可支，“起床吧，沈先生。”

生死原本是这样重大的事，可在芸芸众生之间，又仿佛如此渺小。

之后送葬的队伍便依次返回，只等送灯七日以后，再来砌墓立碑。这一生，便彻底盖棺定论了。

沈自酌笑起来，真伸出手作势要罩住她的脸，谭如意立即往后躲，“别！好不容易化好的妆！”

沈自酌没上车，将谭如意拉住，说：“陪我走一走。”

谭如意顿时手一抖，红着脸低声说道：“哪里好看了，夏岚总我说眉目太浅，鼻子也不够挺拔，五官太小了，一巴掌压下来就能拍扁一样。”

沿着墓地旁的一条小路，两人往山坡上爬去。山风浩荡，吹卷着头顶的白云，白驹过隙，瞬息浮生。

沈自酌紧跟着醒了，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只从被子里将谭如意的手攥住了，沉声说：“沈太太，早上好。”

沈自酌身影萧索，静望着那生了青苔的洗衣池，“再过几天，就能带爷爷回来摘橙子。”声音很轻，一说出口便似要被这山风吹散了一般。

周一清晨，谭如意六点便醒了。睁眼看着天花板，想起高考出成绩的前一晚，熬到半夜睡着，天还没亮就睁开了一眼，一样的忐忑，不过一个是因为高兴，一个是因为担心。

谭如意心口针刺似得一痛，眼泪亟亟欲落。她往前一步，从身后将沈自酌紧紧抱住。十分用力，似想要给他几分瘠薄的温暖。

这边沈自酌已经刮完，拿面巾擦脸的时候，忽说：“你挤眉弄眼也好看。”

路旁尽是野草，等走到顶上，沾了一裤腿的苍耳。草木浓郁，有种苦寒的气息，沈自酌忽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片废墟，“那是沈家祖宅。”

明晃晃的宽大镜子照着两人，镜中看去那样平凡却又和谐，谭如意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苏有朋演的那一版《倚天屠龙记》，片尾曲的歌词十分好笑，但惟独有一句，让谭如意挂念至今：让他一生为你画眉。每每总要拊掌叹息，张无忌那样优柔寡断的男人，哪里当得起这样一句话。

谭如意跟在他身后，踩着齐膝的荒草，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那原本是一处大宅的位置，如今只剩些碎石瓦砾。倒有不知名的嫩黄色野花从瓦片地下冒了出来，迎风摆首，十足天真的模样。

沈自酌一边刮着胡子，一边看着谭如意捏着眉笔画眉。谭如意被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侧过身去，笑说：“别看了，女生化妆的时候都要挤眉弄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