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 / 4页)
祖海见桌上放着一只蟹青大盘,里面清水荡漾,飘着三朵栀子花。见老外看那瓷盘,他微笑道:“这只盘子,只怕比我父母的年龄都大。”
杨巡安三十多的年纪,饶是平时对祖海再恭敬,这时候在众人面前也是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早不见了刚刚步入会议室时候的笑容可掬,一声不响地抓起纸笔走出会议室。因为他清楚祖海的性格,说到做到,他再不走,祖海手中的笔记本都会砸过来。众人都眼睁睁看着杨巡安出去,有幸灾乐祸,也有董群力那样不动声色的,也有不以为然的。但没一个人吭声,祖海手中捏着联合公司的命脉——业务,自从联合之后,公司业务与利润大增,虽然祖海臭嘴会骂人,可大家都看在好处面上没人顶撞。再说杨巡安不是股东,平时巴祖海巴得紧,大家都看他是祖海身边的一条狗,主人打狗,那是他们自家的事。
业务经理连忙翻译过去,又是换来一阵赞叹。叹声未息,荷沅已经托着酸枝木盘子袅袅婷婷出来,在桦木瘿桌上放下七只粉青梅花小碗,翡翠似的小碗里,只有一块白若羊脂的东西沉在清澄的汤水里,非常雅致好看。荷沅笑眯眯地用英语解释:“我们这儿规矩,贵客上门,先得奉上一碗甜水。这是江南有名的杏仁豆腐。”
祖海一听,眼睛一瞪就骂:“放你妈的狗屁,线路大修晚上总来电吧?你晚上不安排夜班,挺尸去了?还坐着干什么?今天全部给我赶出来,不赶出来全体不用下班。出去!”
老外心说,从来只见中国人上门先奉茶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进门先吃甜品。撮起小小的调羹一尝,味道出人意表的香甜嫩滑,连进出口公司的经理都差点犯混,这是什么规矩啊,怎么还是第一次听说贵客上门得吃甜水,又不是新姑爷上门吃桂圆蛋。一小碗杏仁豆腐吃得大家鸦雀无声。
第二天祖海出去上班,荷沅与傅姐两个人忙得鸡飞狗跳,满面油光。四点半时候祖海来一个电话说他们已经从厂里出发,荷沅连忙跳上楼洗漱一把,换件干净衣服迎候。
祖海不屑地一笑,道:“我今天特意拿老杨开刀,后面布置任务才不会有人顶撞,否则外贸单子一向利润最薄,我稍微客气一点的话,今天的会还不知开到猴年马月去。我们资金不足,外贸的单子好在都有预付,再薄的利润也值得做。说到资金,老董,我跟你商量一下发行债券的事。”
祖海虽然在进出口公司业务员面前信誓旦旦,但心中终是没底。带着三个老外,两个进出口业务经理,和杨巡安等几个来到安仁里,打开门一阵栀子花甜香迎面而来,祖海心想,这么好的地方,光是一幢房子,已经够有噱头。果然,不止是老外,一向眼高于顶的进出口公司经理都站在院子里赞不绝口。见老外指着墙头唯一一朵娇黄仙人掌花,祖海忙指点说香的是栀子花。
看众人散尽,董群力委婉地道:“小丛,大家都是老板,以后开会时候可不可以稍微客气一点,给点面子。”
荷沅闻声笑嘻嘻迎出来,请大家进去喝茶。祖海看着荷沅叽叽呱呱地用英语与老外说得热闹,心中有点得意,伸手请大家进客厅。但是杨巡安还是自觉落在最后面进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一切,面带微笑,一声不出。
杨巡安有点战战兢兢地道:“前一阵电力公司线路大修,连停四天电,丛总的定额你再给我两天,一定做出来。”
撤下七只空碗,才是清茶上桌。用的是祖海出差从辽宁带来的小小缠丝白玛瑙杯。当中的一只白玛瑙执壶造型古朴,壶顶碾出一只小环,倒水的时候叮叮作响。而壶身半透,隐隐可见里面绿水荡漾。荷沅一边笑吟吟地解释:“这茶用的是院子里新鲜采摘的茶叶,和今年春天刚开的佛手花干。”
祖海盯着董群力咄咄逼人地微笑道:“招呼大客户的事情,进出口公司的人会做,我们这儿完善质检系统就行。其他,我会想办法。”随即便不看董群力,一边翻出包里的笔记本,一边眼睛也不抬地问杨巡安:“我去广州时候布置给你的定额做出来没有?”
祖海心说,昨晚听荷沅说着似乎没什么花头,现在实打实做出来了,发觉噱头还真是蛮大,起码是好看。抬眼看荷沅穿着一件简单的粉绿真丝圆领衫,下面一条淡灰长裤,清爽得也像手中的这杯茶。祖海都忘记自己今天是个主人,情不自禁地愣愣看了荷沅好久。荷沅正忙着撤走蟹青大盘,没有留意,只杨巡安将一切收入眼底。
董群力大约四十岁的年纪,一张马脸,看上去老成持重,不苟言笑,但听了祖海的话还是微笑道:“丛总不简单,知道你亲自出马的话,一定马到成功。看来我们要为下月大客户过来做点准备了。”
祖海眼睛看都不看他一眼,道:“没人逼你做。”那人闻言立刻噤声,祖海又环视一眼,见再没人说话,便道:“这批都是外贸任务,时间扣得很紧,出差错就得赔钱,我这儿丑话说在前头,差错出在谁头上,合同违约金全部放他的血。没事的话,散会。老董你留一下,我们办公室说话。”
进到里面,见老房子难得的亮堂,天花板上的木框磨砂玻璃灯一盏一只灯泡,一盏一盏地似是没有排列,星星点点地悬在木梁上,被那么大的客厅一衬,竟是如一串明珠镶嵌在天花,灯光下,桦木瘿圆桌越发显得古朴典雅。客厅家具虽然少,但少而精,一点不觉得空旷。杨巡安呆呆看了很久。
有人嘀咕一句:“质量要求那么高,加工费能不能提一点。”
荷沅见老外围着桦木瘿桌子细看,便装作轻描淡写地解释:“这是千年才得的桦树的树瘤,一棵树的养分都集中到树瘤上去了,所以板面特别结实细腻。花纹也是一点不会重生,我这张是虎皮纹的,还有猫眼纹,山水纹等,看谁喜欢什么了。不过下面的是黄杨木,一般黄杨木难长,长到十五公分的直径已经是非常希罕。中国人有用黄杨木刻章的习惯,所以这张桌子很是结实,用着省心。”这是她昨晚突击背出来的,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进去厨房端茶,听得出身后老外倒吸一口冷气。
祖海只是扫了杨巡安的背影一眼,便开始给各股东持有的小工厂分派工作。按照各人的入股份额,大致确定分配工作量。这方面,祖海一碗水端得很平,大家基本无话可说。分派完定额,祖海环视一圈,道:“老规矩,材料全部到一号仓库领取,成品经质检合格才可以入成品库。加工费不变。有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