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梦　流亡曲（第1 / 13页）

于是，两人就在黑暗里站着，谁也不想说什么。

“上马去！”可柔看看那匹马，对于上次骑马还心有余悸，她苦笑笑，默然地摇摇头。

可柔的歌声停了，孩子依然在低低地呜咽。可柔换了一种方式来哄孩子，她用平稳而低柔的声调，向那个还听不懂话的孩子絮絮地诉说着：

小小的篮儿摇摇摇，

这已经是第三个不眠不休的夜。

小小的宝贝睡着了……

说完，他大踏步领着队伍向前走，张排长要把马让给他，但他挥挥手拒绝了。对于这位连长，显然大家都有几分畏惧，谁也不敢对他多说什么。于是，在荆棘和杂草掩没的小径上，他们翻过了许多小山坡，又涉过了许多小急流，一程一程地走着。

可柔仍然在低唱着，反复地，一次又一次。王其俊站起身来，走到前面的一棵树下，在那儿，他看到一点香烟头上的火光，一闪一闪地，是刘彪。他正倚在树上，静静地抽着烟。

好好地闭上眼睛睡一觉，

睡在梦里微微地笑，

睡着了，睡得好，

我的小宝宝，

小小的篮儿摇摇摇，

“你帮她牵着马，保护她不要摔下来。”

“要抽烟吗？王老先生？”刘彪问。

一个兵士走了过来，刘彪把马缰递在他手里说：

“不，谢谢你。”

“上去！”刘彪皱着眉大声说。抓住可柔，把她向上提，然后一托她的身子，她已经凌空地上了马背。骑在马背上，她战战棘棘地抓着马鞍子，刘彪说你不用怕，这是我的马，几匹马里就是它最温驯，一定摔不着你！然后，他握住马缰，大声叫，“谢班长！”

摇摇摇，

小小的宝贝睡着了……

可柔摇着孩子，一面摇，一面轻轻地唱起一支催眠曲，她软软的，温柔得如夜雾的声音在寒空中播散：

在这黯淡的星光下，在这杂草丛生的旷野里，在这生死存亡都未能预卜的时光中，可柔的歌声分外使人心里酸楚。“小小的篮儿摇摇摇，小小的宝贝睡着了。”这是母亲的歌，充满了爱和温柔的歌，响在这血腥的、战火绵延的时光里。王其俊觉得眼眶湿润，可柔的歌使他伤感，他想起他失踪多年的儿子，现在，他正流落何方？或者，他已经做了炮火下的牺牲者？或者，他正满身血污地躺在旷野里？

夜半时分，刘彪下令休息两小时。大家在草丛中坐了下去，辎重放下来了，人们喘息着，背对背地彼此靠着休息。可柔抱着孩子，轻轻地摇晃着她。孩子有一些发烧，哭闹得十分厉害。繁星在天空中闪烁，夜色清凉似水。草地上全是露珠，湿透了他们的鞋子。天边有一弯月亮，皎洁明亮。世界是美丽的，人中却未见得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