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4 / 8页)
爸爸对我眯起眼睛来,敲了敲我的手背说:“你雪姨快被你气死了,还问什么呢!”
最怕春归百卉零,
“哼!”我冷哼了声,望着天花板不说话,心想假如爸爸知道了她的真相,恐怕气死的该是爸爸了。
好花弄影,细柳摇青。
何书桓苦笑了一下,垂下了头。爸爸再掉转头来看我,又摸摸我的额,试了试热度,显得十分满意。我虽然不爱爸爸(而且还有些恨他),可是,看到他亲自跑来看我,也多少有些感动。我笑笑说:
我不但想着,而且我唱了。“最怕春归百卉零,风风雨雨劫残英”,现在不就是春去无踪的时候了吗?以后,我的生活里将再也没有春天了。“良辰美景,蜜意幽情”,如今,还有一丁点儿痕迹吗?我低唱着,反复地唱。我的声音断续飘摇,然后,我哭了。我把头埋在手腕里,静静地哭。我是应该好好地哭一哭了。
“雪姨好吗?梦萍出院没有?”
莫负良辰美景,蜜意幽情!
爸爸皱皱眉,从怀里掏出他的烟斗,燃着了,吸了一大口才说:
“在厨房里。”
“我不会跳水,陆家的人从不自杀!”笑着,我把头倚在铁索上,望着底下黑黝黝的水,那男人试着带我继续走,我望着他,皱眉说:
“给你弄吃的吗?是该吃点好的,补一补,别省钱,钱我这儿有。”何书桓推了一张椅子到床边来,爸爸坐了下来。回头看看何书桓,忽然厉声说:
在上坡的时候,我颠踬了一下,差点跌倒下去,他揽住了我,我不由自主地靠在他身上,他半抱半拖地把我弄上了河堤,又挽着我的腰走上吊桥。桥上的风很大,迎着风,我打了个寒噤,有一些清醒了。我挣扎着站稳,离开那个男人,冲到铁索边,抓住了一根绳子,那男人立即赶了上来,一把拉住我的衣服,我猜他以为我要跳河,于是我纵声笑了起来,我笑着说:
“书桓!过来!”
青春易逝,
“梦萍开了一次刀,大概还得在医院里住上一两个月,这丫头死也不肯说出那个男人是谁,如果我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小子做的事,我非把他宰了不可!”爸又猛抽了一口烟,眉毛纠缠了起来,低沉地说:“近来,家里被你们这些娃娃们弄得一塌糊涂!你生病,梦萍进医院,如萍——”爸爸深深地盯了我一眼,我又看了何书桓一眼,何书桓有些局促,却有更多的关心和不安,他对如萍,显然有一份歉疚。我对他这种不自主的关心和不安,竟产生一种强烈的妒嫉。爸爸又继续说:“如萍这两天也不对头,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哎,真是!现在,你们赶快给我都好起来!我这几根老骨头还健健康康的,你们这些年轻的娃娃倒一个个生病,真笑话!”
君记取,
“雪姨怎样?”我问。
风风雨雨劫残英。
我凄然地笑了,那男人俯头注视着我,我很想看清他,但他的影子在我眼前旋转摇晃,我知道我病了,再等一分钟,我就会倒下去。我觉得那男人弯下腰来,牵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十分温暖,而我的手是冰一般的冷。奇怪,他居然不怕我是个鬼魅,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像个幽灵。他拉住我,对我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楚。他扶我站起来,我顺从地站起来了,于是,他牵着我向前面走,我也顺从地跟着他走,假如他是带我到地狱里去,我也会跟他去,我什么都不在乎!
何书桓走到床边,爸爸严厉地看着他,说:
“反正是个人,就是鬼也没关系。”
“我告诉你,书桓,你要是再拿我的女儿开玩笑,我就把你一身的骨头都拆散!”
有脚步声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是那个男人!黑夜里看不出他的面貌,雨衣的领子竖得很高,长长的雨衣随便地披着,仿佛有些似曾相识。我努力想辨认他,想集中我自己紊乱复杂的思想,可是,我头痛得太厉害,所有的思想都在未成形前就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