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 / 5页)
“你想写作?”他问,“我好像听凌风谈过。”
韦白坐正了身子,他眼睛里有一丝感兴趣的光。
“咏薇,”他拂开了我额前的短发,温柔地注视我。“你还没有长大,等你长大了,你就会了解许多事情,不要去强求吧,咏薇。”
“你看得很多,一定的。”我说,“我不想写别人不懂的东西,文字是表达思想的工具,假如我写出来的东西只有我自己懂,那么连起码的表达思想都没做到,我还写什么呢?所以,我宁愿我的小说平易近人,而不要艰涩难懂,我不知道为什么目前许多青年要新潮,新得连自己也不了解,这岂不失去写作的意义?”
但是,那另外的一个女孩比我成熟吗?比我年龄大吗?比我了解他吗?失意的泪水蒙住了我的视线,我从地上跳了起来,带着受伤的感情和自尊奔向林里,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激动,只觉得有股难以克制的、突发的伤心,靠在一棵松树上,我用手蒙住了脸。听到韦白奔进树林的声音,也听到他焦灼的呼唤在林内回荡: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谈写作使我高兴。
“你否定了文艺批评,”我说,“我以为这是很重要的,可以帮助读者去选择他们的读物。”
“你是的,对不对?”我固执地问,心脏被绞扭一般地微微痛楚起来。“你爱她,她也爱你,对不对?”
“我不认为白居易的诗比黄庭坚的坏,但白居易的诗是村妪老妇都能看懂的,后者的诗却很少有人看得懂。《红楼梦》脍炙人口,没人敢说它不好,但它也相当通俗。不过,格调高而欣赏的人少,这也是实情,所以,文艺是没有一把标准尺可以量的,唯一能评定一本作品的价值的,不是读者,也不是文艺批评家,而是时间,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就是好作品。坏的作品,不用人攻击谩骂,时间自然会淘汰它。身为一个作家,不必去管别人的批评和攻击,只要能忠于自己,能对自己的作品负责任就行了。”
他凝视我,眉梢微蹙着,眼底的忧郁色彩逐渐加重,脸色变得黯淡而苍白。好半天之后,他坐正了身子,把我的双手阖在他的手里,用微带震颤的声音说:
他深思了一会儿。
“咏薇!咏薇!咏薇!”
“写些什么?”他淡淡地问,不很热心的样子。“现在写作很时髦,尤其,你可以写些意识流的东西,把文字反复组合,弄得难懂一点,奇怪一点,再多几次重复就行了。”
我没有移动,也没有把手从脸上放下来,但是我知道他已经发现了我,而且走近了我。他停在我的面前,用手轻触我的手臂,小心地说:“怎么了?咏薇?我说错什么了?”
“我想,不过我写不出来。”
我把手放了下来,拭去了颊上的泪痕,忽然感到很不好意思,尤其他的表情那样惶惑不安。垂下了眼帘,我不敢看他,轻轻地说:
“别在我身上找小说资料,好么?咏薇?你不会了解我的,何苦去探究我呢?”
“我希望我是清醒的,”我说,“你认为——真正的好作品是曲高和寡的吗?”
我的肌肉紧张,血流加速,有股热气往我眼眶里冲,我控制不住自己热切而激动的声调:
“你知道症结所在吗?咏薇?”他静静地说,“现在许多青年都很苦闷,出路问题、婚姻问题、升学问题……使很多青年彷徨挣扎,而有迷失的心情,于是,这一代就成为迷失的一代。有些青年是真的迷失,有些为了要迷失而迷失,结果,文学作品也急于表现这种迷失,最后就真的迷失得毫无方向。”他微笑地望着我,诚恳地说,“假如你真想致力于写作,希望你不迷失,清清醒醒地睁开眼睛,你才能认清这个世界。”
“我会了解你的,只要你不对我把你的门关着,我就会了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