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 / 6页)
“我知道他不离开的原因,我知道拴住他的那个鬼就是我,因为他是晓嘉的儿子,晓嘉和我的儿子,他背叛不了他和我之间的那一线血脉。可是,听到他这样的吼叫是让人无法忍耐的,看到他的颓丧和堕落是让人更不能忍耐的,我开始咒骂他,他也咒骂我,我们彼此把彼此当作仇人。咳,”老人轻叹,“你听说过这样的父子关系吗?”
她盯着面前这老人。
“说到这儿为止吧,明天,你再告诉我下面的故事,你应该休息了。”
“我说的不是他们,”江雨薇轻声地说,“是你另外一个儿子。”
“不,不,”老人急急地说,“我要你听完它,趁我愿意讲的时候,而且,这故事也已近尾声了。”
“我的儿子!”他怒声地响哮,“难道你没看过我那两个宝贝儿子?他们除了千方百计从我身上挖钱之外,还会做什么?把他们弄回来,好让我早一点断气吗?”
“好吧!”江雨薇柔声说,“后来怎样?”
“这一次,他足足离开了一年之久,因为他于第二年暑假大学毕业,毕业后他就直接去受军训了。在这一年中间,培华结婚了,培中是早在风雨园造好之前就结了婚,我不喜欢这两个儿媳妇,正像我不喜欢培中、培华一样。当培中的第三个孩子出世,我再也受不了他们,我给了他们一人一笔钱,叫他们搬出去住,培华为此事大为愤怒,我们父子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培华竟对我叫:
他又称她作江小姐了。她遵命地抬高了下巴。
‘你赶走我们,就为了那个杂种,是吗?那个来路不明的耿若尘!”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那老人开口了,他的声音严厉、冷峻,而带着风暴的气息:“抬起头来!江小姐!”
“我又挥手打了培华,第二天,培中、培华搬走了,而我,住进了台大医院,那是我第一次发病。”
“你的儿子,耿先生。”她说,在他那凶恶的眼光下,不自禁地有些颤栗,但是,她那对勇敢的眸子,却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
“若尘又回到了风雨园,但是,他变了!他变得忧郁,变得暴躁,变得懒散而不事振作。我知道,他恨我,他恨透了我,他时时刻刻想背叛我,离开我,我们开始天天争吵,时时争吵,我们不再是亲密的父子,而成了怒眼相对的仇人。同时,培中、培华对于他的归来,做了一个最可恶的结论,说他是为了我的遗产。这更激怒了他,他酗酒,他买醉,他常醉醺醺地对我咆哮:
他惊跳,筷子当的一声掉在桌子上,他的目光尖锐地捕捉了她的,他的声音冰冷而颤抖:“你在说什么?把谁找回来?”
‘为什么我不能离开你?是什么鬼拴住了我?’”
“何不把‘他’找回来?”她用稳定的声音问。
这名字一经吐出了口,她知道就无法收回来了。但是,室内骤然变得那样寂静起来,静得可以听到窗外的风声,可以听到远处的汽笛,可以听到楼下自鸣钟的滴答,还可以听到彼此那沉重的呼吸声。江雨薇紧张地望着餐桌,她猜想自己已经造成了一个不可挽救的错误,她不敢去看那老人,不敢移动身子,这死样的寂静震慑住了她,她觉得背脊发冷而手心冒汗。
“我曾经昏迷了一个星期之久,醒来的时候,若尘正守在我的床边,忧郁地望着我。”
“不是鬼话,”她低语,声音清晰,“你那个最心爱的儿子——若尘。”
老人再度停止了,他唇边浮起一个凄凉的微笑,眼里竟隐现泪光。江雨薇悄悄地看了看手表:十二点一刻!夜已经这么深了,窗外,台北的灯火已经阑珊,而天上的星光却仍然璀璨。她小心地说:
“另外一个儿子?”他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些什么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