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 / 7页)
“那个曼侬呢?”丹枫追问,“她还在台湾吗?还在舞厅里吗?”
“好,我走!”
“没有没有!”亚萍慌慌张张地说,抓起自己的皮包,想起身离去。“我该走了,天不早了。”
她停止了搅咖啡,用双手托着下巴,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他迎视着她的目光,面容显得相当憔悴,他的眼神疲倦而担忧,他的神情忧郁而落寞。但是,他浑身上下,都带着种正直的、高贵的气质,他不像个凶手,一点也不像个凶手,倒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一个冤狱中的囚犯。冤狱?为什么她会想到这两个字呢?潜意识里,她已经在帮他洗脱罪嫌了?
“甚至于什么?”丹枫追问,锐利地看着亚萍。“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
“你躲了我好几天了!”他说,猛烈地抽着烟,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病才好,你就在外面到处乱跑!如果你不想见我,只要给我命令,我决不去纠缠你。但是,请你不要这样不分昼夜地在外游荡,你使我非常非常担心。”他仔细地看她。“你又瘦又苍白!”
“如果爱情需要用‘看守’的方式,那也没什么意思了。”亚萍感慨地说,“别怪碧槐,我想,她已经尽了她的能力,她甚至于……”她忽然住了口,惊觉地张大了眼睛。
“在碧槐死前两个月,我接到她一个电话,那时,我们的交情只在于偶尔通个电话。我想,那晚她有点反常,她可能刚和江淮吵过架,也可能喝醉了酒,因为她的声音里有哭音,话也说得很不清楚。她在电话里问我……问我当母亲的滋味如何?那时我刚生了老大,还请同学们喝过满月酒,你姐姐并没有来参加宴会。我告诉她,一个女人当了母亲,才是个完整的女人了。于是,她哭了,她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我也要做妈妈了,但我必须拿掉这个孩子,因为他的父亲不要他!’我吓了一跳,还想劝她,她就把电话挂断了。”
“喜欢什么花?玫瑰?蔷薇?紫罗兰?丁香?”
“你说吧!快说吧!”
他注视着她。
“丹枫,”她沉吟地、困难地、艰涩地说,“我把这最后一件事也告诉你,或者,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我希望告诉你不是个错误,这件事我从没告诉过别人。”
他的言语使她心跳,使她悸动,使她内心深处,浮起一阵酸酸楚楚的柔情。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捏紧了她的心脏,使她的心跳不规则,使她的呼吸不稳定。这种“感觉”令她气恼,令她愤怒,她咬了咬牙:
“当江淮在追曼侬的时候,我姐姐做什么去了?”丹枫紧追着问,“她为什么不把江淮看得死死的?”
“就算在外面乱跑,还是逃不开你!你干吗紧追着我不放?你能不能由我去?你能不能少管我?”
“不。听说她嫁到新加坡去了。有个大富翁把她收作第五房姨太太。这是报应,江淮终于左右落空!丹枫,”她盯着她。“碧槐是对的,逃开她!逃开江淮!回英国去吧!在英国,你不难找到比江淮好一百倍的男人!你千万别糊涂,那江淮,对女孩子是很有一套的。听说,那曼侬对江淮也很倾心过呢!”
他垂下眼睛,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某种激动的情绪,他的面容更忧郁了,眼神更落寞了,他很快地熄灭了烟蒂,简单地说:
“不。她喜欢蒲公英。”
亚萍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终于了解了她那种焦灼、急迫、和无奈,也终于了解了事情的重要性。
“蒲公英?一种野生的小菊花吗?”
“坐下!”丹枫用手按住了她。“你不说清楚,你休想走!亚萍姐,你知道我的固执,你还有瞒着我的事,你非告诉我不可!这对我太重要,你懂吗?这关系我的去留,你懂吗?这关系我的一生,你懂吗?这关系好几个人的命运,你懂吗?”
“是。她说玫瑰太浓艳,兰花太娇贵,丁香太脆弱,万寿菊太高傲……都不适合她,她常自己譬喻为蒲公英,长在墙角,自生自灭,不为人知。她说这话的时候,心情总是很黯淡,她一直很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