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 / 6页)
“找罗教授?”他诧异地说,“那么,你为什么不按门铃?”
我手腕上是妈妈的旧表,时间已是十一时半。靠在门边,我迟疑了大约二十秒钟。从门缝中向里偷窥,黑影幢幢的深院内似乎还隐隐地有着灯光。好吧,既来之,则安之,管它是深更半夜,还是半夜深更!我总不能在门外站一夜!横了横心,我揿下了门铃。
“我按了,”我说,“可是我给一个怪人赶出来了。”
“怎么样?”他继续问,“你准备在这儿过夜吗?要不然,你就进去坐坐吧!”他指指那两扇红门。
在我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以前,门已经砰然一声阖上了。我惊觉地扑上前去,用力地打了两下门,无论如何,我不能这样被关在门外,夜色已深,我又无处可去。我打着门,嚷着说:
我的精神突然振作了,站直了身子,我问:
“你……你……”他对我掀了掀牙齿,像一只猛兽。“你滚开吧!”
“你住在这儿?这是你的家?”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间,有一辆脚踏车从巷子的那一头转了进来。我无意识地瞪着那辆车子。嘎然一声,车子停在我的身边,一个男人从车子上跳了下来,诧异地望着我。我也望着他,只因为我不知他是谁,也不知该不该向他解释我站在这门外的原因。我们彼此瞪视了几秒钟,那男人先开了口:
好半天,我就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该何去何从。夜风拂乱了我的头发,天上疏疏落落地挂着几颗星星。北部和南部的气候相差了几乎一个季节,我裸露在短袖衬衫外的双臂已感到凉意。我总不能在这门口开箱子取衣服,于是只能忍受着夜风的侵袭。长长的巷子里寂无一人,更找不到一辆车子,我难道就从黑夜站到天明?仰视着夜空,孤独和无助使我想哭。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那在泉下的妈妈,可曾知道我所受的“接待”?
“你在这儿干什么?”
门再度砰然阖上,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心脏像擂鼓似的狂跳着,那“怪人”的几声狂吼使我心惊胆战。望着那两扇阖得严密之至的门,我完全失去了主意。到台北来之前,我曾经有几百种对罗宅的想象,但没有一种想象是这样的。我曾害怕他们不接待我,但也没有想到会是用这种方式来拒绝我!那个须发怒张的怪人,几声大吼,我竟连见到主人的机会都没有!而现在,我被关在这门外,在深夜十二点钟,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怎么办?
我睁大了眼睛,无法回答。干什么?我怎么述说呢?那男人把脚踏车架好了,望望我,又望望地下放着的箱子,点了点头,抱着手臂说:
“我……我……”我接连向后退了两步,瞠目结舌,不知所云。这颗刺猬状的头颅惊吓我。
“我住在这儿,”他点点头,“虽不能说是我的家,也等于是我的家,我想,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住一夜。但是,明天,你一定要好好地回家去。怎样?”
“你发什么神经?”一声低沉的怒吼对我卷了过来。
“我——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低低地说,接着就甩了甩头,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我必须解决我的问题,“我是来找一位罗教授的,罗毅教授。”
这屋子一定很深很大,我在门外无法听到门里的铃声。等了很久,里面毫无动静,大概主仆都已熟睡,不管一切,我连揿了三下门铃,揿得长长的。于是我听到门里有了脚步之声,这声音沉重而迅速地“奔”向门口,接着,大门豁然而开,一张满面胡子的脸庞突然从门里伸了出来,是个硕大的脑袋,张牙舞爪的毛发之中,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近乎狞恶地瞪视着我。
“滚!听到没有?谁是喂喂?喂喂是谁?”接着,那“怪人”一掀牙齿,又是一声大叫:“滚!”
“我猜,和妈妈吵了架,出走了,是不是?这样吧,告诉我你的住址,我送你回家。”
门又猛地打开了,那颗毛发蓬蓬的头颅差点撞到我的鼻子上,一声使人魂飞胆裂的巨吼震耳欲聋地对我当头罩下。
我凝视他,一个爱管闲事的男人,他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子了。在我的凝视下,我才发现他年纪很轻,大约不会超过二十六七岁,穿着件白衬衫,袖口随随便便地挽着,没有打领带,松着领口,还有一头乱蓬蓬的浓发。
“喂喂,等一等,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