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 / 6页)
“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安排忆湄?”罗教授低沉地吼着,眼光更加凶恶了。“荒谬!荒谬透顶!”
妈妈,妈妈,妈妈在哪儿?我在任何的地方找寻妈妈,处处有妈妈,又处处没有妈妈!于是,我偷偷地流泪,偷偷地哭泣,哭我的孤独,哭我的无依。就在这终日徘徊中,我领会了一件事,妈妈在我心中如同神圣,我之所以决然离开罗宅,是不是也由于害怕去面对一个可能公开的真实?我决不愿想妈妈会生下一个私生子。妈妈,她是完美无缺的,她是我心目中的偶像!
“我是忆湄的未婚夫!”中枬紧握了我一下,挺了挺背脊,“我一定要安排她的生活!罗教授,她在罗宅太不安全!”
“罗教授!”
也是头一次,我懂得了真正爱情的滋味。
罗教授似乎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瞪视着中枬。
日子冗长困倦,我的脚步踏遍了校园每一个角落,找寻不到失去的我。头一次,我了解了李清照的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情意。
“罗教授,”中枬说,“我有几句话要和您说,在车子没到台北之前,我想先和您讲清楚,”他看了我一眼,暗中伸过手来握紧了我的手。“我想和忆湄到台北后就宣布订婚,同时,我预备负担起忆湄的生活。我已经帮她租妥了一间屋子……”
中枬也笑了起来,林校长也笑了,罗教授瞪着眼睛,竭力把脸色放得严肃,却在喉咙中稀奇古怪地诅咒。我们就在笑声中,诅咒声中,孩子的起哄中,走出了大门。
放下饭碗,泪水夺眶而出,我站起身来,奔出了房子。
两小时后,我、中枬和罗教授都在北上的火车中了。
“忆湄,告诉我,”林校长的手越过饭桌,握住了我。“你遭遇了一些什么?”
火车向前疾驰而去,抛下了树木、原野、村庄和城市。我和中枬并排坐着,罗教授坐在我们的对面。小兔子用个小铁丝笼装着,放在座位下面。一路上,我们都十分沉默,中枬似乎有许多话要对我说,碍于罗教授,只能默然不语。罗教授蹙着眉,瞪视着车窗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呢?车子越接近目的地,我就感到越惶惑。我出走了一次,又回来了!事实上,我出走时所想逃避的种种问题仍然存在,回来之后,我又将面对它们,一切情形不会好转,问题依旧没有解决。我,该怎么办?
“中枬,你不可以爱她!中枬,你不可以爱她!中枬,你不可以爱她!”
“你是什么意思?”罗教授满脸的须发虬结起来了,眼光凶恶地瞪着中枬。
中枬,他会和皑皑恋爱吗?在失去了我之后,那抹“微蓝”也该被重视了。本来,他就喜欢着她的,不是吗?罗教授把中枬留在家里,待以上宾之礼,让他教皑皑画画,所为何来?他们早就期望着中枬和皑皑恋爱,不是吗?那么,现在,他们都可以如愿以偿了。我整日整夜地想着这些问题,想得我头发昏,想得我神思恍惚。而与这些问题同时而来的,还有一次比一次加深的内心的痛楚。于是,我明白了。在那些无眠的夜里,我流着泪,在心中辗转地呼喊着:
“我的意思是——”中枬镇定而坚决地说,丝毫没有被罗教授的凶样所折倒。“忆湄到台北之后,不回你的家,我已对她另有安排。”
许多天过去了。我仍然像一个游魂般,整天在各处荡来荡去。对妈妈的凭吊和哀悼稍稍平淡一些之后,中枬和罗教授等人的影子就跟着浮了上来。他们会找寻我吗?中枬会难过吗?皓皓?皑皑呢?罗太太呢?于是,我开始强烈地思念起他们,不只他们,还有嘉嘉、彩屏,以及早已失踪的小波。我怀念那幢大宅子,怀念那花圃,也怀念那闹鬼的小树林!我终日失魂落魄,揽镜自照,僬悴苍白得几乎已不再像“我”。白天,我食不下咽。夜里,我寝不安眠。随时随地,我都像个易碎的物品般,不能轻触。因为眼泪之闸永远开着,碰一碰就要流泪。我,和九个月前离开的那个孟忆湄已经不同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失去了我自己。
“噢!”我猝然醒觉,“不,很好。”我连扒两口饭,伸长脖子咽下去。
车子过了台中,过了新竹,一站又一站,台北渐渐近了。车窗外早已一片黑暗,远处几点灯火在夜色里闪烁,一会儿就被车子抛下了。新的灯火又重新出现。我凝视着那旷野里的灯光,茫然地想着,那些有灯光的地方,是不是都有人居住?这些人又都是如何生活着的?是不是也有像我这么多的烦恼和困惑?
“忆湄,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车子过了竹北,又过了桃园,中枬在椅子上不安地欠动着身子,我侧过头去看他,他的神色有些奇怪。终于,他咳了一声,突然说:
我的失魂落魄瞒不过林校长,一天,她看着我端着饭碗发呆,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