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 / 6页)
她那痴騃的笑容又浮了上来,转过身子,她又悄悄地走开了,一面走过,一面嘴里喃喃地,低低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只听清片段的几个字:
我凝视她,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一切似乎都很反常,我有些神智迷茫了。就在我望着她发呆,她望着我傻笑的时候,一个人从树荫间走了出来。我抬头,是那个昨天带我走进罗家的徐中枬!他仍然衣着随便,而神情洒脱。胁下夹着本很厚的书,他大踏步地对我走来,看样子精神振作而心情愉快,眉宇间浮动着开朗的笑意,和清晨的阳光一样温暖和煦。他对我点点头:
“她说……她喜欢的……她叫我管花……她说你和它们一样,没有照顾……活不了……”
“花——要开了。”她指指松树。
“确实。她是个——”他深思了一下。“很特殊,但很可爱的女孩子。”
“噢,”徐中枬高兴地叫了起来,“还是真的要开了呢!今年会提前开花了。”他再拍拍嘉嘉的手背说,“好好地照顾它们,今年,不用等到起风的时候,花就会开了!”他转向了我,“孟小姐,我们在林子里走走,如何?”
我想着皑皑,没有人会认为她不可爱,“美丽”实在是件好东西。上帝造人的确奇怪,同样用眉毛眼睛鼻子来构造,怎样会有妍丑之分?
“花——要开了。”嘉嘉热心地指着藤萝。
“噢!”他大发现似的说,“我要走了,你可以继续散散步,林子里很阴凉,又有风。好!再见!孟小姐!”他走到林子口,回过头来,对我爽朗地一笑,再说,“和你谈话,是一件最愉快的事,你有一副很清醒的头脑。”
“为什么?”
“但是,她是善良而无害的,”徐中枬说,“有的时候,她又好像并不是完全昏昧无知,例如,她很喜欢人夸赞她,她很懂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又会照顾花草,懂得区别杂草和花苗。有时,我甚至于觉得她近乎聪明,她对于某一些事或一个人,常会有奇异的记忆力,就像那支她常唱的歌,她从不会把句子漏掉或唱走了调。”
“肺病,或许还有其他的病。她太孤僻,太不合群,不能适应学校生活,现在她的肺病已经好了,却不愿回到学校去。她兴趣十分狭窄,中学的通才教育不是她所能接受的。”
“哦!”我惊叹着。
“换言之,”我说,“她在学校里功课很坏?”
“早,嘉嘉,”他再对那老妇人点点头,走过去拍拍老妇人的手背,像哄孩子似的说,“花开了吗?”
我坐在那儿,目送他颀长的身子消失在林木之外。用双手抱着膝,我靠在一棵叫不出名字来的大树上,静静地沉思起来。风在林梢静静地摇撼,好几片落叶飘坠在我的裙子里,我拾起了一片心形的叶子,嫩嫩的浅绿色,带着淡淡的清香。我把叶片放在鼻尖上摩擦,我喜欢叶子的那股香气。然后,我听到有脚步声,悄悄地,缓缓地向我移近,我回过头去,是嘉嘉!她站在我身边,用一种特殊的神态望着我,那不像个白痴的眼神!她定定地盯着我看,似乎在努力地思索和回忆。我拍拍身边的位子,对她鼓励地笑笑,说:
“早,徐先生。”我也点了一下头。
“你坐吗?嘉嘉!”
“早,孟小姐。”
“你不必费心和嘉嘉‘谈话’,她什么都不懂,她是一个白痴。”
“不错,她很少有及格的功课,除了美术音乐之外。可是,在艺术方面,她又有奇异的领悟力和天才。她的钢琴也弹得很好。对于这种有偏才的孩子,中学教育实在是一种斫伤!”
我们在浓荫间缓缓地迈开了步子,他说:
“你很为她不平?”
“好的。”我说。